原振侠系列               《天 人》                 第一章   两件事,发生的时间相隔三十年,地点相距几万里,事情发生时所在的人也全 然不同,看来是全然没有关联的,唯一相同的是,两件事同样怪异,而且,深入了 解之后,就可以发现两件事之间,自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一九四五年初,第二次世界大战未期,盟军和日军在缅甸北部和中国接壤处的 战事正进入炽热时期。战况极其激烈,每一次战役,双方都出动猛烈炮火,因而死 伤累累。。   在战场上,人的生死,完全处于极端不稳定的状态之中,在这样的情形下,怪 异的事也特别容易发生,但是却也很少有怪异得超过原林中尉的遭遇的。   原林中尉并不是正式的战斗人员,他是一个军医,从军之际,正是大学医科两 年级的学生,由于爱国热忱,弃学从军,已经历了两年的战地生活,早已习惯了尸 体,每一次在清理战场,找寻自己部队牺牲者的尸体之际,他都能克制着感情,忍 受着那种死亡直接向人袭来的感觉。   可是,这一次却有点例外,原林中尉有记日记的习惯,那一次特别的遭遇,他 在事后,在日记中有极其详尽的记载。   四月十七日,阴雨(似乎根本没有晴天)。   战场向北移,英军、美军和我军组成的联合部队一直在推进,日军一直顽强抵 抗,每天都有上百次的接触,天气似乎根本没有晴过,一直在下雨,不知已经有多 久未曾踏过坚硬的土地了,每一脚踏下去,都是踏在泥浆上,泥浆会渗进皮靴里, 使人感到极度的不舒服,今天,遇到了一件不可思议的事,简直不可能,完全超出 人类的医学知识之外。   傍晚,进入一个才发生过剧烈斗争的地区,战斗在下午发生,歼灭了日军整整 一个营,我军方面,也有不少人牺牲,照例要将我军牺牲者的尸体掩埋进来,但是 进入地区一看,根本已没有这个必要,猛烈的炮火,令得所有战死者都肢体破残, 同时看看是不是还有生还者,几乎断绝。爬过一个深约两公尺的炮弹坑,坑底有不 少钢盔,破碎的枪械,怪事就在这时发生,当时天已十分黑暗,停下来将腰际的手 电解下来,着亮,继续前进之际,才一抬脚,突然发现有东西绊住脚,阻止前进, 回身用手电筒一照,天,见一双人手,一双人手,连着一截小臂,紧紧地抓住我的 足踝,手指的节骨,因为用力而突了出来!   想起当时的情景,极度的震惊一直延续到现在,在记述这件事的时候,全身都 忍不住发着抖!一双手,连着一截手臂在一个炮弹坑的底部,抓住了脚踝!当时想 叫,但张大了口,叫不出来,在手电筒的光芒之下,在免强镇定了下来之后,可以 看到,手臂和手,并不是断裂下来的残肢,因为手臂的延续是在泥土之中。   由于当时的震惊实在太甚,所以一时之间,很难叙述得明白,要等到镇定下来 之后,才能发现情形原来并不是太值得骇异,情形很简单,有一个人,整个人全埋 进了土里,只有一双手还露在土外,在我经过时,露在土外的手抓住了我的脚踝。 一弄清了这样的情形,我立时大声呼叫了起来,军医队的队员,纷纷奔进炮弹坑中 ,有的根本是从泥浆堆中,直滚下来的,我高叫道:“快挖掘,泥土下还有人活着 !”   第一个奔到我身边的是一个新入伍不久的学生,为人有点呆头呆脑,他向我立 正,大声道:“报告队长,没有人被埋在泥土之下,还可以活着的!”   我没有和他争辨,只是叫道:“快掘!你不看到他的手,抓住了我的脚踝?” 他低头一看,整个人都呆了,一面连声答应着,一面立即就蹲下身,用双手控掘着 泥土,泥土很湿软,那是由于不断下雨之故,我也学着他,蹲下身去,用双手挖着 泥。   接着,更多队员来到,有了工具,挖掘的工作,进行得更快,在开始挖掘之际 ,那双手应该说那个被埋在泥浆中的那个人的手一直紧紧握着我的脚踝,隔着厚厚 的皮靴,也可以感到他的手极强而有力,要一个十分强健的人,才能有这样的力量 。   五分钟后,可以看到那人的头部了,一个队员从附近的沟里弄来了水,向那人 的头部,直淋了下去,那人头脑上的泥土,被水冲成泥浆,流了下来,也就在这时 ,他的手才松开了我的脚踝,当那个人的上半身完全显露在泥土之外时,我们已经 看出他穿着日军的军官服,是一个日军军官,我和一个队员,抓住他的手臂,才将 他从泥土中,拉了出来,将那个人完全拉出来之后,所有旁边的人,都面面相觑, 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心中想的是同一个问题:这个人,怎么可能在绝对不能存活的 环境中活了下来?   我之所以要将这件事,在我的日记中记述得特别详细,是因为这件事,实实在 在,是不可能的,但却又是确切不移的事实。   在绝对不可以和事实存在之间,是不是表示着人类的知识有一个缺口?   或者说,人类所知的全错了?   当时的环境是一个炮弹坑。我确知这场战役在三小时之前结束,那人会被泥土 掩埋,当然是战事还在发生之际的事,那就是说,至少超过三小时了。   泥土十分湿软,就算那人在炮火之中,侥幸地一点也没有受伤,从他被拖出来 的情形来看,湿软的泥土已将他的五官完全封住,他根本无法呼吸,而人的脑部只 要缺氧三分钟就会导致死亡这是人所尽知的事实,这个人有什么可能在缺氧三小时 的情形之下仍然活着呢?   那人是活着的,不但当他的身子还埋在泥土中之际,能用手抓住我的脚踝,而 且,当他整个人被拉出来之际,他还试图挣扎自己站起来,同时,自他喉际,发出 了一阵怪异的叫声,可能他是想讲些什么,但由于他的口中也满是泥土,所以根本 发不出正常的语音来,随即,他表现得十分虚弱,身子向下倒去,我立时在他的身 后将他托住,叫道:“快抬担架来!”   所有的队员都张大了口,说不出的骇异,我再叫了一声,才有人奔过来,抬了 担架来,将那个日本军官抬上了担架。   那日本军官躺上了担架之后,用手揉着眼,像是想看清眼前的情形,我将他的 手拉下来,道:“你还活着,我不知道你是如何会还活着的,同时,你已经成为盟 军的俘虏,希望你不要乱动!”   我的日语并不是十分流利,但那日本军官显然听懂了,他躺着不再动,担架迅 速被抬走了,我带着其余的队员继续执行任务,没有什么再值得记的事了。   这个在泥土中至少被埋了三小时的日本军官,如何还能活着,真不可思议。   一定有原因的,但究竟是什么原因呢?当战争结束之后,我一定要将这件事, 作为我今后一生研究的中心,研究结果,可能使整个人类的医学改观!   原林中尉一九四五年四月十七日的日记,就是这样,关于这个日本军官,原林 中尉还有不少记载,也是用日记形式留下来的,但是可以暂时搁一下,先说一说第 二件怪异的事。   轻见医科院的规模相当大,轻见,是一个日本相当罕见的姓氏,轻见医院是由 于创办人轻见小剑博士之故而命名的,位于神户东郊。   医院的建筑物之前,是一幅相当大的空地,种植着不少树木,这时,正是深秋 ,一九七八年的深秋。   天气已经相当凉,落叶在空地上,随风飘转,一辆大巴士驶到空地上,停下, 自车厢中传来欢乐的笑声,冲破了深秋的寂寥,在车身上,挂着一幅白布的横幅: “轻见医学院学生实习团”。在车上的年轻人,全是轻见医学院的学生,其中之一 ,是中国留学生原振侠。   当车子停下来的时候,原振侠正和几个同学大声在唱歌,车子一停,已有几个 同学急不可待地要下车,井田副教授,一个样子十分严肃的学者,大声宣布:“请 等一等,我有几句话要说!”车厢里顿时静了下来,井田副教授清了清喉咙,道: “名位同学,今天我们到医院去作的实习,相当特别,各位已经受了三年正式的训 练,如果不是要求太严格的话,对一般的病例,已经可以诊治.....。”出名调皮的 原振侠低声讲了一句:“当然,可惜还要再受两年苦!”   同学都忍着笑,井田副教授瞪了原振侠一眼,想训斥他几句,但是又忍了下来 ,因为他知道原振侠这个中国留学生能进入轻见医学院,当然入学考试的成绩优异 ,但是听说原振侠的父亲,和轻见博士是交情十分深的朋友,轻见博士去年因为一 宗意外而死亡,可是双方的交情人所共知,原振侠虽然调皮,仍不失一个好学生, 所以井田教授便忍了下来。   原振侠伸了伸舌头,不敢再说什么,井田副教授继续道:“大家到医院的档案 室去,翻查病例的医疗方案,当然,这些档案上的病人,是早已逝世了的,每人找 一份档案,将自己设想成为当时的主治医生,要作一份报告,报告自己作为主治医 生,对这个病人的医疗过程!”   车厢里立时响起了一阵交头接耳的议论声,这是极有趣的事,在沉闷的医学课 程之中,倒不失是一项调剂。井田副教授讲完之后,示意司机开车门,学生鱼贯下 车,走在原振侠旁边的,是他的一个同宿舍好朋友,羽仁五朗,五朗悄声问:“原 ,很有一些著名的人物死在医院,你准备拣哪一个当你的档案?”   原振侠眨了眨眼,一副神秘的样子,道:“我拣轻见小剑博士……”   学生已经列好了队,由井田教授带着队,向医院走去,羽仁止朗一听得原振侠 这样说,将眼睛睁得老大,道:“什么,轻见博士?”   原振侠道:“是啊!”   五朗用肘轻碰了原振侠一下,道:“那像话吗?谁都知道轻见博士是在一桩交 通意外中丧生的,车祸发生得极其猛烈,一列火车碰上了博士的座驾车,重伤之下 ,当场死亡,还有什么医治方案可作报告的?”   原振侠笑了起来,笑容中充满了狡狯,道:“那才好,我可以偷懒,报告上只 要写上:送抵医院,已经死亡,八个字就够了!”   五朗不以为然地摇着头,这时候,队伍已经进入了医院的建筑物,带头的井田 副教授已经向一边楼梯下走去,原振侠将声音压得极低,道:“最主要的是,我不 相信轻见博士已经死了。”   五朗陡地一震,失声道:“你说什么?”   医院中是应该保持安静的所在,五朗由于突然的吃惊,那一句话的声音相当大 ,引得每一个都向他看来。五朗显得十分不好意思,忙低着头向前走下了几级楼梯 ,才对原振侠说:“又来恶作剧了!”   原振侠的脸上,出现了少有的正经神态,道:“不是恶作剧,是真的!”   五郎发急,道:“可是,去年,你和我,全校学生,都参加过博士的丧礼!” 原振侠道:“是,我们也看到过博士躺在棺材里,可是,他可能没有死!”   五郎瞪着原振侠,他和他这个好朋友的性格,截然相反,十分稳重踏实,所以 当他瞪着原振侠的时候,不由自主,大摇其头。   原振侠将声音压得更低,道:“一个人可以被埋在泥土里超过三小时而不死, 在理论上说,他也就有可能躺在棺材里一年,而仍然活着!”   五郎叫道:“疯----”他才叫了一个字,立时又压低了声音,连叫了七八声“ 疯子”。原振侠叹了一声,道:“那是真的,我父亲和轻见博士是好朋友,不知道 多少年前,在缅北战场上认识的!”五郎双手掩着耳,不愿听,也加快了脚步。   队伍已来到了档案室的门口,档案室主任和几个工作人员在门口,表示欢迎, 原振侠越队而出,举着手,高叫道:“请把轻见博士的档案给我!”   原振侠这样大声一叫,所有的人都向他望来,原振侠的花样多,在学院里是出 名的,几个女学生充满兴趣地望着他,看他又玩什么花样。   井田教授皱着眉,道:“原君,轻见博士是重伤致死的!”   原振侠大声回答:“我知道,我想找出重伤致死的原因,也想研究一个人在重 伤之后,是不是还可以作最后的努力挽救!”   井田副教授闷哼了一声,心中已决定了不论原振侠如何写报告,都不会给他合 格的分数。   档案室主任看到副教授没有作什么独特的表示,也就点了点头,向原振侠道: “请跟我来!”   原振侠跟在主任的后面,档案室中,全是一个一个的钢柜,其他的同学已经在 档案室职员的带领之下,各自随便取了一份档案,原振侠跟着主任,来到一只钢柜 之前,打开了锁,拉开了一个抽屉来,道:“院长被送到医院来之际,已经证实, 所以只是循例拍了X光片,完全没有诊治的经过!”   原振侠开玩笑似地道:“可能这些X光片也没有人看过,是不是,谁也不会对死 人的X光片感兴趣的!”   主任自抽屉中取出一只大大的牛皮袋来。纸袋上证明“轻见小剑尸体X光片,共 二十张。”主任将纸袋翻了过来,笑道:“看,真的没有人看过!”   原振侠也注意到了,纸袋的封口上,有着X光室所贴上的薄薄的封条,根据医院 的规则,如果主治医师或是会诊医师,看过那些X光片的话,要在纸封后面加以说明 ,签字,而且封条也不会完整,如今签名栏中完全是空白的,那就证明没有人看过 。   原振侠将纸袋挟在胁下,抬起头找到了羽仁五朗,他来到五郎的身边,道:“ 刚才我告诉你的事是真的,是我父亲告诉我的!”   五郎悄声道:“你抽了大麻?”原振侠轻轻的打了五朗一下,道:“才不,我 可以将详细的情形告诉你,不过你要请我喝啤酒!”   五朗现出极度疑惑的神情来,看来,原不像是开玩笑。   五朗想了想。   虽然上过他无数次当,但是听他如何胡说八道也很有趣,何况,请他喝啤酒, 也很有趣,没有什么大的损失,所以他就点了点头。   井田副教授已经大声在宣布:“每个人都有档案了?先看一下,有问题,尽管 提出来。”   原振侠并没有打开纸袋,仍然将纸袋夹在胁下,东走几步,西看两眼,副教授 在半小时之后宣:“列队回学校,报告明天就要交上来!”   学生闹哄哄地离开了档案室,离开了医院,回到宿舍,原振侠一直没打开过那 纸袋,羽仁五朗很用功,一回到宿舍,就在桌边,仔细研究他带回来的那份档案。 晚上,五朗和原振侠一起到了学校附近的一家小餐馆,当侍者斟满了啤酒,原振侠 大大地喝了一口之后,五朗才道:“你可以说说什么三小时被埋在泥土里不死的经 过了?”   原振侠当然不能再推辞,他已经喝着啤酒,他就开始他的叙述,说得很详细, 但是他说得再详细,也详细不过原林中尉在当时事发时所记下的日记。   原林中尉,就是原振侠的父亲。   还是来看看原林中尉接下来的日记吧。   四月十八日,阴雨(雨看来永远不会停止了)一天的急行军,向北推进了三十公 里之处,已经决定可以和右翼攻过来的友军会合了,友军的炮火声也可以听得到了 。   胜利在望,心情当然兴奋,但是,又见到了轻见小剑,更令人感到一种莫名的 、诡异的振奋,那是一种极度奇异的感觉,感到我一生的命运,会因此改变。   在激烈的战争中,猛烈无比的炮火之下,几乎没有生还者,也没有俘虏,俘虏 只有一个,就是昨天在那样奇特的情形之下被救出来的那个日本军官,他的名字是 轻见小剑,我第一次听到他的名字,是他自己讲出来的。   昨晚,在担架抬起之后,例行任务进行之际,我一直不断地在想,怎么可能呢 ?人怎么可能在这样的情形之下,还能活着呢?   所以,当任务一完成,回到驻地之际,我就问:“那个日本军官呢?”   一个队员道:“在,已经将他身上的泥全洗干净了,他完全没有受伤,不过不 肯说话!”   队员一面说,一面指着一个帐幕,我立时向帐幕走去,这时,正下着密密的小 雨,我掀开帐幕,先抹去脸上的水,就看到了他,他本来坐在一只木箱上,只穿一 条内裤,样子看来很可笑,一看到我,就霍地站了起来,道:“轻见小剑,官事编 号一三在四七。”   在他被抬走的时候,我曾经告诉他,他已经是我军的一个俘虏,他一见到我就 这样报告,那是一个俘虏应该做的事,我挥了挥手,令他坐下,道:“你的名字写 成汉文是-----”他立即俯下身,用手指在地上写出了“轻见小剑”四个字,即使是 在帐幕之中,地上的泥土也是十分湿软的,要用手指在地上划出字来,是十分容易 的事。   看到泥土的湿软,我自然而然,想起他被埋在泥土中的事情,一个队员将对他 的初步检查交给我,任何稍有医学常识的人,都可以看得出这个人的健康,十分正 常,我心中有很多疑问,不知如何开始才好,想了一想,才道:“你看来很健康。 ”   他挺直了身子,道:“是,我一直很健康。”   我又问:“你是在什么样的情形之下,才被埋进泥土里去的?”他的神情很惘 然,反问道:“我.....。被埋进泥土里?”   我怔了一怔,将我发现他的经过,向他说了一遍,他摇头,道:“我完全不记 得了,爆炸,我就变得什么也不知道了!”   轻见小剑这样回答我的问题,听起来无懈可击,但是,他是在战事结束之后三 小时才被发现的,这又怎么解释呢?   我接过队员递过赤的听诊筒,轻见顺从地解开衣钮,我仔细听了好一会,他的 健康完全正常。   我只好带着疑问离去。   回来之后,想了很久,只想到一个可能,决定明天好好去问一问轻见。               四月十九日 阴雨   由于战争的进展很快,轻见小剑这个俘虏无法移交给上级,所以仍然留在队里 ,老实说,我也有点私心,想将他留在队里久一些,因为在这个人的身上,似乎有 着说不出的怪异。   今天一见到他,他又立正,表示友好,向史报告了一遍他的军阶,编号,我拍 了拍他的肩头,表示友好,同时递过一支烟给他,在战场上,香烟上极其奢侈的物 品,他表示了极度的感激,一点着,就贪婪地抽着。   我才一开始,就切入正题,道:“轻见上尉,你在湿软的土中,被埋了至少三 小时,只有一双手露在泥土外面你知道不知道?”   轻见听得我这么说,开始表现出十分疑惑的神情来,道:“这是不可能的,任 何人不可能在这样情形之下还活着。”   我道:“这是绝对的事实,要不是我经过的时候,你露在外面的那双手,抓住 了我的足踝,我根本就不知道有人被埋在土下的。”   轻见现出一个十分滑稽的神情来,摊开自己的手,看着,道:“这.....。好象 不很对吧,就算我在土中埋了三小时而不死,我露在土外面的手,怎么会知道你在 旁边经过?中尉,这好象太怪了吧?”我苦笑,道:“这正是我想问你的问题!” 轻见神色怪异,像是在怀疑我这样说法,是另有目的的,设身处地想一想,如果我 是一个俘虏,而对方的长官这样问我,我也会那样想。   我把昨天想到的一个可能,向他提出来,道:“请问,你是不是受过特殊的体 能锻炼?我的意思是,比如日本忍术中有一种功夫,是对呼吸的极度控制,印度瑜 珈术中,也有相类似的的功夫-----”轻见的常识相当丰富,我还没有讲完,他已经 道:“中国武术中内外功的一项,也有类似的功夫,叫‘龟息’,是不是?”   我连连点头,道:“是,你曾经-----”这是我昨天想到的唯一解释,忍者的压 制呼吸也好,龟息也好,瑜珈也好,都能够使人的体能,得到极度的发挥,这种情 形有一个专门名词,称之为“超体能”。如果一个人曾爱过这方面的训练,虽然被 埋三小时而丝毫未损,仍然是属怪异但倒并不是全无可能。   轻见笑了起来,大声道:“没有,绝没有,而且我也不相信我被埋了那么久, 中尉,你和我都是医生,我们都应该相信现代医学!”   他照例教训起我来了,这真令我有点啼笑皆非,接着我又和他谈了一点闲话, 他告诉我很多关于他个人的事,他出身在一个很富有的家庭,如果不是战争,他早 已是一个很成功的医生了,可是战争----提起战争,每一个在战场上的人,都有不 同的牢骚,也不必细述,经过和他详谈之后,双方之间,算是建立了一种友谊,我 是抱着目的的,这个人,一定有他极度与众不同之处,才会有这种不可能的事发生 在他身上,他对我感到亲切,可能是因为他是俘虏,希望得到较好待遇?谁知道, 反正我一定要连续不断地观察这个人。               四月二十日 晴   天居然放晴了,昨晚在帐幕中,和轻见作了竟夜谈。这个人,如果不是敌军, 真可以做好朋友,我们已经约好了,不论他被转移到何处,都要保持联络,他已经 相信了自己曾被泥土埋了三小时,我们也决定如果环境许可,将进行共同的研究, 研究的课题,就是超体能,这个课题如果能深入研究,人的能力高度发挥,人类的 进步会演变成怎样,真上难以想像!   原振侠喝了最后一口酒,望着五朗,道:“现在你才明白我为什么要轻见博士 来作研究了吧?”   五朗眨着眼,原振侠握着拳,用力挥了一下,道:“他是一个怪人,一个有着 超体能的怪人!”   五朗神情骇异,道:“那么,令尊和博士的研究,后来有没有----”原振侠道 :“由于种种原因,战争结束之后十年,他们才又取得联系,当时,轻见小剑已经 是日本十分著名的医生,我父亲却潦倒不堪,住在香港的木屋里,轻见曾请我父亲 去过日本,也曾倾谈过,但是两人间的地位相差实在太远了,共同研究变成了不可 能的事,博士曾邀请我父亲在医院服务,但当年的理想,当然无法实现了!”   五朗叹了一声,转动着杯子,原振侠凑近他,道:“父亲常向我提起博士的事 ,我来日本之初,就一直想好好研究他,当参加完他的丧礼之后,当晚,我起想去 把他的尸体偷出来详细地去研究!”   五朗素来知道原振侠胆大妄为,可是他也不知道他大胆到这种程度,当场吓得 直跳起来,摇着手,连话也讲不出来。   原振侠却若无其事,笑道:“你怎么了,当年在战场上的事,难道不值得去研 究,告诉你,你是我心目中,去偷盗尸体的助手!”五朗的脸发白,仍然摇着手, 原振侠高兴地大笑着,搭着五朗的肩,一起回到宿舍,原振侠拿起了毛巾,就向浴 室走,五朗在听了原振侠的叙述之后,心中自然也好笑万分,他顺手拿起那装有X光 片的纸袋来,拆开,将一叠X光片抽了出来,才看了第一张,他的脸上,就出现了古 怪莫名的神情,脸上的肌肉,在不由自主在抽搐着,终于,他发出了一下极可怕的 叫声:“原!”   原振侠并没有听到五朗所发出的那一下可怕的叫声,首先听到的,是左右两间 房间的同学,和恰好在走廊中经过的另一个同学。   那个恰好自走廊尽头处浴室浴罢的同学,突然之间,听到五朗发出一惊叫声, 由于叫声听来是如此可怖,整个人都怔呆了。   在他们怔呆之间,好几间房间的门打开,有人探出头来问:“什么事?什么事 ?”   那同学指着五朗宿舍的房门,道:“谁知道五朗在捣什么鬼?”   (请注意,以下所发生的事,至少有八个人以上,可以证明,所以是绝对的事实 )就在那同学讲了这一句话之后,房间中就传来了一下沉重的,重物坠地声,一听到 这一声响,人人都可以知道房间中有什么不寻常的事发生了,那同学----他的名字 是井上----离房门最近,立时去推门,可是门却在里面下了锁。   一般来说,学校宿舍中的房间,是绝对不下锁的,尤其当房间里有人在的时候 ,而刚才五朗的叫声自房间中传出来,证明他在房中。   井上一下子推不开门,就一面拍着门,一面叫:“五朗,发生了什么事,五朗 ?”   他叫了两声,门内没反应,就开始用力撞门,未能撞开,几个同学一起用力撞 着,舍监也闻讯赶来了。   直到这时候,原振侠才赤着上身,搭着毛巾,从浴室中走了出来,在淋浴过程 中,水声掩盖了嘈杂的人声,所以他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出浴室,他看到那 么多人聚集在他房间的门口,有三个同学正在用力撞着门,他呆了一呆忙奔过去, 嚷道:“怎么啦?什么事?”   各人七嘴八舌,原振侠只弄清楚,五朗忽然叫了一声,接着有重物坠地的声音 ,当井上要推门进去看的时候,门却在里面锁着。   原振侠一面听着众人杂乱无章的叙述,一面也参加了撞门,在四个小伙子一齐 用力顶撞之下,门终于“哗啦”一声,被撞了开来。   原振侠可能由于用的力气最大,门一撞开,他一时收不住势子,整个人向前跌 了进去。   他想站稳身子,可是却一脚踏在一样十分滑的东西上,以致整个人向前,直扑 了出去,跌倒在地上。   原振侠根本没有机会弄清楚令他滑倒的是什么东西,他才一扑倒在地,就看到 了五朗,五朗就站在他的前面,也倒在地上,脸正对着原振侠,五朗的脸色煞白, 神情充满了一种极度的诡异口张得很大,作为一个医科学三年级的学生,原振侠的 视线一接触到五朗的脸,几乎就立即肯定,五朗已经死了!   原振侠还未曾定过神来,自他的身后,已经响起了几下惊呼声,显然是别人也 看到了房间中的情形,因而惊呼了起来。   原振侠来不及起身,立时令侧卧着的五朗平卧,抓住他的双手,进行人工呼吸 ,另一个同学走过来,用力敲五朗的胸脯,他们全是医科大学的学生,对于急救, 有一定的常识。   原振侠一面进行人工呼吸,一面不断叫着五朗的名字,他实在不相信,五分钟 之前,还是鲜蹦活跳的一个人,会在突然之际丧生!   可是事实摆在面前,五朗的呼吸停止,心脏不再跳动,瞳孔也开始扩散,他死 了!   原振侠十分吃力地站了起来,耳际嗡嗡作响,只是盯着五朗诡异的脸,心中所 想到的只是一点----生和死的界限,竟然是如此脆弱,一下子由生到死,生命就这 样消失无踪了。   围在房门外的人越来越多,舍监不准人进房间来,原振侠一直木立着,身子轻 微地发抖,他有一种极度的窒息之感,以致呼吸显得十分急促。   一直到警方人员来到,原振侠才算是恢复了常态,也直到这时,他才弄清楚, 他一撞开门,一脚踏进去,令他滑了一跤的,是因为他踩在一叠X光片上面,X光片 因为他的一脚而散了开来,正散得房间满地都是,而由于已有许多人在房中进出, 所以所有的X光片上,都留下了清楚的脚印。   刑警一到,例行的工作展开,原振侠也被请了出来,原振侠在走出去之前,想 俯身去拾地上的X光片来,一个瘦削、高大,看来十分严峻的刑警陡然喝道:“别动 ,现场已经被你们弄得够乱的了!”   原振侠一怔,直起身子来,木然走了出去,走廊上全是同学,许多人立时围了 上来,道:“怎么一回事,原?”   原振侠道:“我也不知道,我离开房间到浴室去的时候,他还是好好的”这句 话,他从第一遍出口之后,以后至少讲了二十遍。                 第二章   在铁男刑警简陋的办公室中,原振侠又说了一遍之后,十分不耐烦,站起来, 又坐下,道:“请问,你不断问我,是什么意思?”铁男点了一支烟----当铁男和 原振侠在一起的时候,铁男每点了支烟,原振侠就要替他按熄另一支,铁男不断地 抽烟,而且总是忘了有一支烟搁在烟灰盅上,又去点另一支。   铁男一面吸烟,一面冷冷地道:“五朗的验尸报告已经有了!”   原振侠叹了一声,这是第二天的晚上了,二十四小时之前,他还和五朗在一起 喝啤酒!他道:“那又怎样?”   铁男再呷了一口烟:“死因,是由于心脏部分,受到了致命的重击!”   原振侠直跳起来,嚷:“谋杀?”铁男的目光直射向原振侠,神情更是严峻, 如果不是心中对五朗的死,有着极度的悲哀,他真想大哭起来,但这时,他却觉得 极度的疲倦,他叹了一声,道:“将我当作凶手?这太好笑了!”   “一点也不”,铁男仍然直视对方,“五朗临死之前,大叫了一声,叫的,正 是你的姓氏。”   原振侠也盯着铁男,他真想在这个自以为是的警官脸上打一拳,他镇定地道: “当时我在浴室,我进去的时候,井上同学正自浴室出来,在门口和我相遇!”   铁男移过一张纸来,纸上是宿舍的平面图,一条走廊,两边是房间,尽头处是 浴室,铁男的手指在纸上移动道:“井上在这里遇到你,如果你一进浴室,立即从 窗口跳出去,从外面奔向房间的窗口,再跳进房间去,可以赶在井上的前面,因为 井上是慢慢地走过来的,那么----”原振侠接上去道:“那么,如果我袭击五朗的 话,井上就刚好来得及在门口听到五朗叫出我的名字!”   铁男道:“正是这样,原振侠君,你承认了吧!”原振侠再也无法忍受,陡地 伸出拳来,重重一拳击在铁男的脸上,那一拳,打得铁男的身子陡地向后一仰,连 连退了两步才站定。   原振侠并没有逃,殴打警官是有罪的,原振侠在铁男站定之后,双手伸向前, 准备加上手铐,但是铁男抹着口边的血,反倒笑了起来:“谢谢你!原君,谢谢你 !”   原振侠眨着眼,这时,他真是莫名其妙到了极点,他重重地打了对方一拳,对 方反而一再向他道谢,这是怎么一回事!铁男已向前走来,示意原振侠坐下,原振 侠顺从地坐了下来,铁男递给了他一支烟。原振侠拒绝了,铁男又道:“谢谢你! ”   原振侠苦笑,道:“我不明白,谢我什么?”   “你是唯一的疑凶!”铁男说:“可是刚才你的行动,已证明了你不是凶手, 没有一个凶手会敢于理直气壮,感到自己被冤曲而殴打警方的!”   原振侠苦笑道:“对不起,真.....。对不起.....。可是你刚才的推论,理论 上是可以成立的。”   铁男摇头道:“不能成立,因为不但门是自内拴着的,连窗子也是内拴着的。 ”   原振侠望着铁男微笑的脸,本来倒真的感到歉意,但这时心中反倒释然了,因 为既然窗也是自内拴着的,警方就不应该怀疑任何人!但是,如果五朗是死于心脏 被严重撞击,那么,就决不会是自杀!   原振侠感到了事情有极度神秘的成分,他心中的感觉,反映在他的脸上,铁男 道:“你感到事情很不寻常,是不是?所以,你是唯一疑凶的根据虽然脆弱,我也 要排除唯一的可能,这样,才能和你合作,把五朗君的死因找出来!”   原振侠点了点头,道:“五朗是我的好朋友,他如果是被人杀死的,我也一定 要将凶手绳之于法!”   铁男道:“对,你和他同房,对他了解最深,希望你能把他遇害之前的情形, 详细告诉我,走,我请你喝啤酒去,慢慢说!”原振侠又一阵难过,道:“昨天这 时候,我正和五朗在喝啤酒!”   当原振侠讲述了五朗最近两天的活动之际,夜已经相当深了,原振侠讲得极详 细,其中包括了他父亲原林中尉的日记,三十多年前的那段奇遇在内。   铁男十分用心地听着,很少打岔,等到听完,他才道:“照你推测,在你离开 房间之后,五朗可能做什么?”   原振侠道:“那一袋X光片全散落在地上,五朗可能一时好奇,拆开了纸袋,看 X光片。”   铁男道:“X光片不会杀人,即使是一叠十九张!”   原振侠道:“不,二十张!”铁男陡地站了起来,又坐下,道:“那就是少了 一张!”   少了一张X光片!是的,警方人员在尸体被抬走之后,整理现场,从地上拾起X 光片来,一共是十九张,虽然铁男注意到纸袋上写的是二十张,但是也并不在意, 直到这时,才感到了突兀。原振侠道:“不会有人把X光片拿走的,那是绝对没有用 的东西!”   铁男道:“照你说的,那是轻见小剑博士的X光片!”   原振侠道:“是的,,的拍摄这些X光片的时候,博士已经死了!”   铁男又道:“会不会原来就只有十九张?”   “那可以问X光师,很容易弄明白,因为这些X光片,冲出来之后,没有人动过 !”这是原振侠的回答。   铁男站了起来,道:“走,再到我办公室去!”   “绝对是二十张,我记忆不会错,要翻查记录的话,明天可以到我医院来查记 录!”轻见医院的X光师,在电话中,十分肯定的回答着。   电话是接驳在一具小型扩音器上的,所以在旁边的原振侠,也可以清楚听到对 方的话,这时,原振侠正在检查那十九张X光片,他已有足够的医学知识去辨认那些 照片,而且很快就发现,少了的一张,是头部的照片。   原振侠自铁男的手中接过电话来,“请问!”   原振侠对着电话:“你是不是记得,曾拍摄过博士的头部?”   “当然有!”对方回答,“首先拍摄头部,然后才是身体各部位,这是程序, 而我是依程序做的!”   铁男和原振侠互望了一眼,原振侠道了谢,放下电话,铁男的神情看来十分迷 惘,来回踱了几步,用力挥了一下手。   “假设!”他望着原振侠,用一种听来十分强调的语气:“假设五朗当时,因 为好奇,而去拆开封袋,看X光片,他为什么忽然会叫你的名字?”   原振侠伸手在自己的脸上,抹了一下,道:“他知道我不在房间里,而他又叫 得很大声,最大的可能是他在X光片中发现了十分怪异的情形,所以想叫我来看。” “可是接着,他就死了,少了一张X光片。”铁男继续分析。原振侠道:“所以,可 以推测到,不见了的一张,一定就是令他感到怪异而出声呼叫的那一张!”   铁男苦笑:“有什么怪异之处呢?”   如今不见了的那一张X光片,是轻见博士的头部,或者精确一点说,是轻见博士 遗体的头部,照说,这张X光片,绝不应有什么怪异之处,原振侠的眉心打着结,铁 男苦笑了一下,道:“五朗是被杀的,毫无疑问,凶手是如何下手的?”   原振侠跟着苦笑,道:“你是警务人员,追查凶手,你有你的方法,但是我的 方法,和你不同,我要从事件的开始追查!”   铁男显然弄不明白原振侠这样说是什么意思,他眨着眼,点着了一支烟,放下 ,又点着另一支,原振侠在这时,按住了他的手,道:“我们刚才的推理,可以成 立,也就是说,事情是由那张失踪了的X光片引起的!”   铁男点着头,表示同意,原振侠把声音压得十分低:“肯定了这是导致五朗死 亡的原因,就必须追查这张X光片,究竟有什么值得五朗发出惊呼声之处?”   铁男又点着头,原振侠笑了一下,道:“就这像解方程式的步骤一样,先要假 设一个未知数,我们的未知数,就是那张头部照片的秘密。”   铁男有点不耐烦:“你说来说去,都没有用,房间已经经过彻底的检查,照片 又不是细小到难以寻找的东西,如果在,一定找得到,不在,就一定是凶手带走了 !”   原振侠道:“这就是我的论点,照片失踪了,也不会有另外一张照片存底,因 为当时拍下那些照片,本来就是仅供参考用的,拍摄了之后,也没有人看过----” 他讲到这里,略顿一顿,声音听来变得很神秘:“可是,供拍照的原物还在!”   铁男陡地震动了一下,手指间的香烟,几乎也跌了下来,他盯着原振侠,想在 对方那种近乎恶作剧的玩皮神情中,捉摸到他这句话的真正用意,然后,他深深吸 了一口烟,道:“原物,就是轻见博士的遗体!”   原振侠道:“是,要知道是什么令得五朗突然高叫我的名字,要知道五朗在那 张X光片上发现了什么,不必多费脑筋,只要将轻见博士的遗体掘起来----”他的话 还没有说完,铁男已叫了起来:“住口!”铁男甚至不由自主喘气:“住口!”他 再一次重复:“你可以回去了,警方自然会作进一步的调查!”   原振侠没有再说什么,转身就走,到了门口,他才道:“如果你的调查,没有 进展,不妨考虑我的提议!”   铁男挥着手,像是再也不愿意见到原振侠,原振侠道:“我的想法,听来很狂 野,但却是最实际的!”   铁男转过身去,不再看原振侠一眼,原振侠只也耸了耸肩,离开了警局,他一 个人在路边慢慢走着,心中不明白何以铁男不接受他的提议,这是最直接的方法, 可以弄明白何以五朗会在看X光片之际,突然发出惊呼声!   铁男其实何尝不明白那是最直接的方法,但,只是凭着推理,而要将轻见博士 这样有地位,受到尊敬的学者的遗体掘出来,这种提议,若是向上级提出来,只怕 明天他就会变成交通警察,站在红绿灯下,指点行人怎样过马路了!   所以铁男最自然的反应,便是立即拒绝原振侠的提议,同时,他自己也知道自 己性格上的弱点,原振侠若是再说下去,他说不定就会接受,这是他立即将原振侠 赶出去的原因。   原振侠走了之后,他坐了下来,思索着五朗的神秘死亡,这是超乎寻常的一种 谋杀,从种种迹象看来,几乎不是人力所能完成的。   而且,谋杀的动机是什么呢?铁男陷入了苦苦的思索之中,得不到丝毫结论。 原振侠躺在宿舍的房间之中,自从命案发生之后,有不少胆小的同学,都不敢再在 宿舍中住,原振侠的那间房间,也始终只有他一个人,他望着原来属于五朗的床铺 ,心中有说不出来的难过,他自己作了不少设想,想像五朗遇害的情形,结果也不 得不同意铁男所下的结论,这几乎不是人力所能完成的谋杀,五朗的死,一定包含 着极大的秘密,而秘密之始,就是那张始终下落不明的X光片。   当晚被铁男赶走之后,接连好几天,每天一定的时候,原振侠总要打电话给铁 男,问他调查的进展,最后,提出他的提议,在第十五天晚上,他的提议打动了铁 男的心,作为一个警官,铁男知道向上级提出,要公开发掘轻见博士的尸体,是没 有希望的,所以,他竟然同意了要和原振侠去私掘轻见博士的尸体。   提议要发掘轻见的尸体是一件事,真正实际要去做,又是另一件事,原振侠得 到了铁男的允许之后,心情有说不出的紧张,整个下午,他都在图书馆中查阅有关 法律的书,看看私掘尸体,如果东窗事发,会犯什么罪,他发现他自己还好,作为 刑警的铁男,如果事情发作,却会惹来天大的麻烦。   原振侠几乎想要放弃了,或者他自己单独去进行,但是反倒是铁男拒绝了他, 铁男道:“既然肯定了只有这样做,才能探明事实的真相,那就应该毫不犹豫这样 去做!”   原振侠反倒变得无法放弃了,铁男应该准备一切应用工具,因而他们就在今夜 ,要出发去发掘轻见博士的尸体这一点,原振侠早已怀着这个秘密愿望了,他当时 的目的是,想研究一下,何以在多年以前,在缅北的战场上轻见博士会被埋在湿软 的泥土中好几个小时而不死,即使是鱼,能用腮在水中获得氧气,也无法在湿土中 得到氧气的。   是不是因为自己一直有着这个秘密愿望,所以才怂恿铁男去掘墓,原振侠自己 问着,因为如果是这样的话,出发点就很卑鄙,但是他的答案是否定的,真正是为 了查明五朗的死因!   他看了看时间,约定的时间快到了,他推开了床铺,来到五朗的铺前,喃喃说 了几句话,希望死后的五朗,会有某种力量,使他能找到死亡的真相,去盗掘坟墓 ,毕竟是一件充满神秘罪恶感的事,以致一直自认是科学家的原振侠,也要在心灵 上获取某种不可测的力量的支持。   然后,他推开了房间,穿过走廊,轻轻打开门,免得惊醒其他人,闪身出了门 ,奔过了一片空地,迅速地爬上围墙,跳下,在约定的地点等着,他等了不到五分 钟,就看到一辆车子驶过来,他奔向前,车子停下,驾车的是铁男。   原振侠上了车,坐在铁男的旁边,两人互望着,却不说话,然后,两人一起开 口,道:“如果你想退缩的话----”他们讲到一半,便住了口,两人都劝对方考虑 退缩,那就表示他们自己,完全没有退缩的意思。   铁男驾着车,那是一辆相当旧的车子,驶行之际,发出残旧机器的声响。   坟地所在,原振侠是知道的,一年之前,当轻见博士落葬之际,原振侠是送殡 的学生代表之一,一个月之前,他还曾去墓前献过花。   经过将近三小时的车程,到过坟地,是凌晨三时,他们原来的计划是,一小时 的发堀,就可以盗得尸体,将尸体载回去,拍摄X光片,第二天晚上再送回来,只要 一切顺利,就不会有人知道,而他们则可以知道轻见头部X光片,究竟有什么地方会 令得五朗发出惊呼声。   凌晨三时,在野外的坟场里,寂静无声,气氛说不出的诡异,车子停在距离坟 场约有两百公尺处,铁男打开行李箱,取出了一些工具,自嘲似地说:“我并没有 偷尸体的经验,你有?”   原振侠苦笑着:“我也没有,只是胡说,早年的医科学生,由于没有足够的尸 体供解剖用,他们倒是时时要偷取尸体的!不过.....。偷的对象,大多数是葬得十 分草率的尸体。”   铁男闷哼一声,道:“别告诉我博士的尸体是埋在一座建筑坚固的金字塔中! ”   原振侠忙道:“不,不,我是看着他下葬的,只要撬起两块石板,再掘下去大 约一公尺,就可以见到棺材----”由于心中的紧张,原振侠在将一柄铁铲夹在胁下 ,和铁男一起向前走之际,又道:“你知道不?博士不是第一次被埋在土中!”   铁男一时之间,不明白原振侠这样说是什么意思,他们一拿了工具就往前走, 已经进入了坟场的范围之内,由于心情的紧张,铁男也没有再追问,他们带着手电 筒,可是不敢着亮,坟场并没有人看守,但是他们怕邻近的路上,有人走过,会来 察看。   还好月色颇为明亮,不多久,他们已来到了轻见博士的坟前。   博士的生前,虽然十分宣赫,可是他的坟墓却很简单,即将发掘尸体,而且是 非法的发掘,这一点令得他们两人的心中都十分紧张,以致谁也不想讲话,一到了 坟场前,原振侠作了一个手势,铁男向坟墓看了一眼,再抬起头来,神情变得出奇 的惊异。   原振侠一怔,也向坟墓看去,同样地感到怔呆。   轻见博士的坟墓,并没有拱起,而是西洋式的埋葬法----这个坟场中所有的坟 ,全是一样的,在坟地的范围内,是平铺着的石板,每一块石板的面积,大约是一 平方公尺,略呈长方形总共有九块这样石块大小,在石块的范围后面,是花岗石砌 成的半圆形“围墙”,中间部分突起,高约一百公分,上面刻着轻见博士的简略生 平,之上,是博士的遗像,是照片烧在瓷板上,又嵌进石中的,一切,都是一个普 通的坟,并没有什么特异之处。   而这时,令得他们两个准备盗掘尸体的人,感到讶异震惊的是,他们看到,中 间一行,三块石板旁边的隙缝中,并没有野草生长,而且泥土十分松动。   下葬了一年之久,石板和石板之间的隙缝,是早已长满了野草的了。   除了中间那一行三块石板之外,其余石板旁的隙缝,仍然长满了野草,这种情 形,一望而知,近期间,有人撬动过这三块石板。   正中一行的三块石板下面,照着指示,撬动这三块石板的目的是为什么,实在 再也明白不过!   原振侠和铁男互望着,过了好一会,原振侠才用沙哑的声音道:“看来,我们 来迟了,有人----”他讲了一半,便没有再讲下去,而喉际发出“咯”的一声,吞 下了一口口水,他吞口水,倒并不是因为惊恐,而是由于一种极度的诡异之感,他 们来,是为了盗取博士的遗体,别人来,目的是为什么?博士的遗体,除了他们之 外,不应该对任何人再有用处!   然而,就在他们想到这一点之际,他们也同时想到了另一点,那是凶手!   这是他们许多项假设凶手杀害五朗的动机之一,如果因为五朗发现了博士头部 的X光片中,包含着某种秘密,凶手为了不让秘密泄露,就有杀人的动机。   然而这个推测,被许多不可能的因素所否定,最简单的一个因素是:凶手必须 当时在场,而当时,房中却只有死者一个人。   而如今,博士的坟显然在最近被人动过,是不是想保守秘密的人,也和他们一 样,想到了X光片虽然不存在了,但是在尸体中一样可以找到答案,所以先一步下手 了?   这是他们两人共同的想法,而原振侠自己有更狂野的想法,他曾对五朗开玩笑 似地说过,博士可以埋在湿土中几小时而仍然活着,可能在棺木中的他.....。那么 ,是不是他自己推开了石板“走”出来了呢?   一想到这一点,原振侠感到一股寒意,铁男搓着手,道:“开始吧!”   原振侠没有说什么,两人合力,很快就撬松了石板,将中间一行三块石板一起 搬开之后,泥土湿软,他们小心地将泥土铲起来,堆成一堆,以待事完之后,再铲 回去,约莫半小时之后,铲向下挖,已经可以碰到棺盖,再十分钟后,整个棺盖已 暴露在月光下,两人都跳了下去,拨开泥土,摸到了棺盖旁上螺丝的地方,本来他 们预期要动用一定的工具,才能弄松螺丝的,可是当他们摸到螺丝之后,螺丝竟然 已经是松动的!   铁男发出了一下近乎呻吟的声音,算是回答,由于螺丝松动,所以两人很快就 松开了所有螺丝,事情到了这一地步,只要合力一抬,棺盖就可以掀起来了,可是 他们两人,都像是丧失了勇气一样。铁男忽然道:“照你看,什么人会打开这个棺 盖?”   原振侠苦笑一下,道:“现在.....。好像不是讨论这个问题的适当时候?”   铁男望着棺盖,口中喃喃地说了些祝辞,是在祈求轻见博士能原谅他来惊动遗 体,原振侠为了壮胆,大声道:“来吧!”可是他却自己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大跳 ,连伸出动的双手,也有点不由自主在发抖,铁男用力点了一下头,表示决心,本 来就是,已经掘到了棺材,没有道理放弃的,两人摸到了棺盖的边沿,用力将棺盖 移到一边,棺盖移开之后,出乎他们的意料之外,并没有立时看到轻见博士的尸体 ,而看到一幅白色的绫子,盖在尸体之上,铁男向原振侠望去,原振侠立时道:“ 没有这幅白绫,我是看着博士入殓的,真的,没有这幅白绫!”   棺盖已经打开了,要揭开这幅白绫,应该是更容易的事,他们两人,也都抓住 了白绫的一角,可是在他们的感觉上,那幅白绫,像是有好重一样,气氛实在太诡 异了,以致铁男首先提了出来,道:“我看.....。算了吧!”   是原振侠提议和竭力促成的事,但这时,他居然连想都不想,便立即同意了铁 男的提议,也道:“算了吧”当两人同意放弃后,像是放下了心头的一块大石头一 样,动作也快了起来,一起又抬过棺盖来,准备盖上去,如果盖上棺盖,他们只需 要二十分钟,就可以铲开泥土,铺上石板,令得一切恢复原状了,可是就在这时, 原振侠的一双脚,本来是踏在棺木边上的,这时,可能是由于抬起了棺盖,手上随 了重量,令得他失去了重心,使在棺木边上的脚向下一滑,滑进了棺木之中。   原振侠“啊”的一声,他脚踏下去的地方,应该是棺木中死者的头部,这样一 脚踏下去,死者不损失什么,但对原振侠来说,总不是十分好,偏偏他又收不住势 子,不但踏了下去,而且还十分重,而当他一脚踏了下去之际,他整个人都呆住了 !白绫被踏得陷了下去,应该是人头的地方,根本没有头,原振侠的一脚,踏到了 棺底,不但原振侠呆住了,连在一旁的铁男,也看出了这一点,两个人的身子,都 不由自主地发抖。                 第三章   他们不知道抖了多久,棺盖的份量相当重,他们也不觉得手酸,事实上他们两 人全身都僵硬了,还是原振侠先开口:“尸体.....。尸体的头部.....。好象.... .。不在它应该在的.....。位置。”   他要十分艰难,才能讲出这句措词比较不那么恐怖的话来,在如今这样的情形 下,如果他直接地说:“尸体的头不在了。”只怕他自己也受不了。   铁男道:“可能.....。可能尸体.....。收缩.....。以致缩短了,所以,你. ....。”铁男说了一半,因为连他自己也觉得这样的说法靠不住。   在这一刹间,他们两人又有了共同的决定,所以他们的行动也是一致,他们又 将棺盖放过一边,原振侠慢慢地缩开脚来。   本来,他们已经准备放弃了,不再对博士的遗体有兴趣,但这时,他们变得欲 罢不能,因为在这样的情形下,他们放弃的话,棺木中的尸体是不是有头在,可能 困挠他们一辈子,倒不论情形如何骇人,弄个明白的好。   一放下了棺盖,他们再不犹豫,就揭开了那幅白绫,而白绫一被移开,铁男和 原振侠几乎昏了过去,他们的视线越是想移开了,但越是不能移动,只是死盯着棺 木之中轻见博士的尸体。   那是一种令得全身每一细胞都为之僵硬,每一滴血都为之凝结的恐惧:他们看 到的博士的尸体,仍然穿着入殓时的大礼服,躺在棺木之中,可是他的头部,齐口 以上,却并不存在!   作为一个医学院的三年级学生,和一个有经验的刑警,原振侠和铁男两人,一 眼就可以看出来,轻见博士遗体不见了头部,是被人用一种并不算是锋利的工具, 粗暴地切割下来,甚至可以说是硬砍下来的!   躺在棺材之中的是一具无头尸体!不!比无头尸体更可怕,自口部以下的还在 ,而大半个头却不见了!   他们两个人,不知道是谁,首先发出了一下惊呼声,不论是谁发出的惊呼声, 听来都像是从一个很远的地方传过来的一样,然后,他们两人的身子倒向后,背靠 在湿软的泥土上,手握着的白绫,落了下来,又自然而然地覆盖住博士的遗体。   他们都喘着气,甚至互相之间,没有勇气互望,那情景太可怖了!   而就在这时,突然之间,有两股强光,突然自远处,向他们疾射了过来。   月色虽然相当明亮,但比起那两股强光,逊色多了,两股强烈的光芒,射得他 们一时之间,连眼也睁不开,他们本能地用手遮向强光的来源,强光的来源,是来 自一辆汽车的车头灯,一个女子的呼喝声已传了过来,道:“你们,你们两个,都 站住了别动!”   他们都看到,随着呼喝声,那辆车子车门打开,有一个女子走出车外,由于强 光一直照着他们,所以他们只能看出那女子的身量很高,很苗条,象是留着直的头 发,其他全看不清楚。   原振侠和铁男都不由自主苦笑起来,他们才看到了棺木之中那么可怕的情景, 如今,看来又被人当作盗坟贼了,铁男的反应来得比较快,他仍然用手遮着光,道 :“别误会,我是刑警!”   那女子象是呆了一呆向前走来,一面仍然以听来相当权威的声音:“你是刑警 ,将你的证件抛过来!”   铁男吸了一口气,放下手,对方看来不象有武器在威协,他实在没有理由要听 从对方的命令,他放下手之后,已经将证件取了出来,道:“这是我的证件,我们 在.....。执行任务,你先将车灯熄掉!”   他一面说着,一面已经从挖掘出来的土坑之中,跳了出来,向那女子走去,原 振侠也采取了同样的行动,不过当他离开土坑之前,先将棺盖合上,而当他跳出土 坑之际,已听见了那女子在道:“对不起,我还以为你是盗墓贼!”   他也听到铁男在反问:“小姐,请问在这时候,你到坟场来干什么!”   原振侠离开了土坑,也离开了车灯直射的范围,他已经可以看清那个突然出现 的女子的样子,那是一个充满现代感的年轻女性,发长及腰,衣着十分入时,身量 很高,皮肤黝黑健康,口看来阔了些,但嘴唇的线条透着她个性的倔强,鼻子很高 ,脸上的神情,是一种掩饰哀伤的忧郁,她这时正在回答铁男的问题,道:“我来 先父的坟前,放一束花!”她的神情仍有着疑惑:“警方需要在半夜执行开棺的任 务?”   铁男多少有点不好意思,但他显然不想多和这位女子谈下去,他冷冷地道:“ 这是警方的事!”讲完之后,他就转回身来,向原振侠道:“我们继续吧!”   铁男也拿起了铁铲,两人迅速而努力地将掘起的泥土铲回坑中去,这时,他们 两人心中所想的全是一样的事,轻见博士遗体头部的X光片,随着五朗的死而失踪, 以为可以在博士的遗体中,发现博士头部究竟有什么秘密,可是,博士遗体的头部 不见了!   由此可以证明,轻见博士的头部,一定有着某种秘密,不但如此,也一定有某 些人,不想这个秘密泄露,所以才会有这种莫名其妙的事发生。   原振侠这时,心头极其苦涩,他在想,如果不是自己将博士遗体的X光片自医院 档案中找出来,只怕不会有这些事发生了?但如今,这些事已经发生,他已被深深 地卷了进去,只怕以后的一生,都会受影响!   他一面用力铲着泥,同时也迅速地运用他现代科学的头脑,想判断已发生了的 事,究竟是属于什么性质,可是却一点结果也没有。   令得他们两人感到极不舒服,而且神情紧张的是,那女朗一直在旁边,看着他 们铲土,象是在监视他们的行动一样,只是在他们开始之后不久,走开了几步,看 了看墓碑,发出了“啊”的一下低呼声,然后,就一直离他们很近,铁男的身上在 冒汗,一方面是由于体力的支出,一方面也由于性情的紧张,他的行动是非法的, 这时,他已没有空暇去思考事情的诡异,而更多地想,那女朗还不离开,要是她寻 根问底起来,那将令自己遭到极度的麻烦,他后悔何以自己会跟着原振侠来做这件 事,以致他不由自主,狠狠瞪了原振侠几眼。   他们都想快点离开这里,所以动作十分快,当他们踏平泥土,又将那三块石板 铺上去之后,他们才直起身子,那女朗仍然站在一旁。   铁男由于心怯,反倒感到了恼怒,道:“深更半夜,坟场并不是一个单身女性 适宜久留的地方!”   那女朗的神情,看来仍然很倔强,极有主见的样子,道:“请问,警方近来是 不是常有类似的行动?”她说着,指了指才铺好的地板,原振侠正在将石板上的泥 土踢到一边去!   铁男闷哼一声,并没有回答,那女朗又向较远的黑暗处指了一指,道:“先父 的坟,看起来,好象也在最近被弄开过的样子!”铁男和原振侠都怔了一怔,这又 是一件很奇怪的事,但他们都只想快点离开,所以并没有答腔。   原振侠将铁铲提了起来,向前走去,经过那女朗身边的时候,道:“快回家去 吧!”   当他大步走向前,那女朗在他背后之际,他仿佛还感到她锐利的目光,正盯着 他,那令他感到极度的不自在,而加快了脚步。铁男显然也有同样的感觉,以致他 们两个人几乎象逃一样上了车,将工具扔进行李箱中,铁男急不可待地发动车子, 原振侠上了车,车子一刻也不停留,向前疾驶而去。   当车子驶开去的时候,原振侠回头望了一眼,他看见那个女朗,挺立在轻见博 士的坟前,一动也不动,在月色下看来,有一股怪异莫名之感,原振侠心中只想到 一点,这个女朗真大胆!   车子一直驶出了好远,两个人都不讲话,还是铁男先打破难堪的沉寂,道:“ 有人将博士遗体的大半个头,砍了下来!”   原振侠吞了一口口水,道:“是的,看来,目的是为了使某种秘密不致泄露! ”   铁男苦笑:“博士的头部,曾有过什么秘密?”   原振侠吸了一口气,道:“我想你不必再去想这个问题了----”他顿了一顿: “你不觉得,像是有一个极其神秘的力量,在阻止某些事情的揭露,这种神秘的力 量,甚至是不择手段的,包括五朗的死,博士遗体的毁坏!”   原振侠在讲到这里时,连他自己也不由自主,感到了一股寒意,铁男的脸,也 变得煞白,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慢慢地道:“不追究下去了?”   原振侠并不是遇事轻易放弃的人,对于轻见博士早年的异事,他从小就听他父 亲提起过,一直抱着极度的好奇,但是,如何追究下去呢?原振侠并没有回答,这 表示他心中极不愿意放弃追究,铁男也没有再说什么,将原振侠送到学校的墙边, 看着原振侠攀墙进去,才又离开。   原振侠回到房间之后,倒头便睡,虽然他无论如何睡不着,但是他只想睡,接 下来的几天,他没有和铁男作任何联络。   一直到第五天。   原振侠在房间中发怔,刚在晚膳之后,门外传来了几个同学的叫声:“原,有 人来找你!”“是一个十分美丽的年轻女朗!”接着,敲门声,门被打开,两个同 学探头进来,笑嘻嘻地望着原振侠。   原振侠“呸”地一声,道:“别胡说,我认识什么漂亮的年轻女朗?”   两个同学想分辨,舍监瘦长的身形已经出现在门口,舍监的脸色相当难看,声 音也很干涩,道:“原君,你有访客!一般来说,学校宿舍并不欢迎女性来访,你 到会客室去客人吧!”   原振侠站了起来,舍监是不会开玩笑的,是谁来探访自己?他一面向舍监道谢 ,一面向会客室走去,会客室在走廊的另一端,方向恰好和浴室相反,陈设简陋, 当原振侠推门进去之际首先看到一双修长均匀的大腿,裹在一条浅紫色的裤子之中 ,裤子由一条同色的,相当宽的腰带系着,腰肢细而娜婀,就在腰际,已经看到了 长发的发稍,原振侠心中“啊”的一声!是她!   那时女朗也放上了原来遮住她上半身的报纸,明亮的眼睛,向原振侠望来,那 种眼神如果不是带着几分凌厉,倒是很明丽动人的。   原振侠感到极度的意外,几天前坟场上见过的女朗,怎的会找上门来?   他立即感到对方一定十分难以对付,所以他采取了十分谨慎的态度,而由于宿 舍中可能不常有这一类型访客之故,在门外,传来了同学们阵阵嘻笑声,令原振侠 感到更不自在。   那女朗先开口,道:“这里好象并不适合长谈,是不是要另外找一个地方?” 原振侠道:“有长谈的必要吗?”   “有!”那女朗的声音坚定而低:“我已经知道,你和那个刑警那天晚上的行 动是非法的!”   原振侠心陡地一跳,摊开了双手,道:“我是一个穷学生,没有什么可以被敲 诈的!”   女朗扬了扬眉,现出责难的神情,道:“为什么要对我存在敌对的态度?我只 是想知道你们为什么要去开棺,看看是不是和我心中的一个疑问有帮助!”   原振侠一进之间,弄不明白对方这样说是什么意思,但是他却知道,长谈是逃 避不了的,在他犹豫间,那女朗已伸出手来,道:“我的名字是黄娟,想不到吧, 我们都是中国人!”   由于对方的日语如此流利,原振侠的确未曾想到她会是中国人,他道:“这里 附近有一个小咖啡馆----”黄娟的语气带有几分命令的意味:“还等什么?”说着 ,她就向外走去,原振侠没有考虑的余地,只好跟了出去。   小咖啡馆十分幽静,坐下来之后,刚才离去时,同学此起彼伏的口哨声,还在 耳际响来,就着幽暗的灯光,原振侠打量了一下黄娟,不得不承认她是一个极有吸 引力的异性。   女侍送来了咖啡,退了下去,黄娟用匙缓缓搅动着咖啡,道:“我从小就移民 到法国去,先父的名字是黄应驹,我想你听说过?”   原振侠“啊”地一声,不由自主,带着肃然起敬的姿态,站了起来,身子站得 笔直,然后又坐了下来,道:“当然,黄教授是世界上有数的脑科权威之一,他的 著作,是我们的教科书,难怪你的日语流利。黄教授在当东京帝大教授的那几年, 你一定也在日本!”   “是的,很快乐的童年和少年,先父很喜欢日本,所以他死了之后,不愿葬在 法国,要葬在日本,这便是我为什么会在坟场出现的原因。”黄娟喝了一口咖啡: “我本身,在巴黎负责一个小型的艺术品陈列馆。”原振侠对艺术品所知不是太多 ,他也无意讨论,他问道:“你说心中有一个疑问?”   黄娟皱起了眉,道:“轻见博士,是大约一年之前,撞车死的?”原振侠点了 点头,示意黄娟略停一停,他转身向女侍要了包烟,点着,深深吸了一口。   关于轻见博士,他的好奇,是有来由的,可是黄娟为什么也对博士的死表示关 切呢?他用询问的目光,望着对方,黄娟道:“我不知道应该怎样开始才好,或许 ,该从卡尔斯将军的头痛症开始。”   原振侠又呆了一呆,黄娟的话,实在来得太突然了,卡尔斯将军?这名字倒很 熟,但是一时之间,即又想不起是什么人来,原振侠不表示赞成或反对,只是道: “那和我有什么关系?”   黄娟皱着眉,道:“很难讲,我推测和你的行动有关,我查过报纸,有一位叫 羽仁五朗的学生,离奇毙命,是不是?”   原振侠点了点头,黄娟道:“那么,你就得听我从头到尾的叙述,请维持耐心 ,因为说来话长!”   原振侠又点了点头。   卡尔斯将军的名字,原振侠乍听之下,只觉得熟悉,其实,那是由于话题转得 太突兀之故,只要略作解释,稍具国际常识的人,一定知道他是什么人。   卡尔斯将军,是西北非洲一个小国的元首,这个小国家十分穷,但是有丰富的 铀矿和钻矿,所以作为绝对军事独裁,使用一切恐怖手段来统治的卡销斯将军而言 ,有足够的金钱,够他挥霍,卡尔斯将军最大的兴趣,是想将他那一套独裁方法, 传播到全世界去,而他又惯于玩弄政治手法,取得东西两大阵营不同程度的支持, 在他自己的心目中,他自认为自己是未来世界的领袖,这一点,可以从他办公室中 ,办公桌后面那幅巨大的肖像画上得到证明。   卡尔斯统治的国家,曾经是法国殖民地,卡尔斯将军的办公室,布置得比法国 凡尔赛宫的全盛时期,还要奢华,在巨大的,每一个转角处,都包上闪亮金片的办 公桌后,那幅巨大的卡尔斯将军全幅武装的肖像画,高达七公尺,神情威武,而肖 像画的背景,是淡淡的世界地图,这表示将军有使自己成为世界巨人的野心,那天 早上,卡尔斯和往日一样,由一条秘密的通道,进入他的办公室,他的几个得力助 手,已经在办公室外候见,将军一在办公桌后坐下来,就习惯地转动椅子,转向他 自己的画像,然后,反手按动对讲机,召唤他的手下进来,所以,当那几个有着部 长头衔的手下进办公室之际,只能看到将军的背影。   将军并不转回身来,只是下达命令,包括向苏联和美国要更多的军火,加紧训 练恐怖行动的人员,去对付他所不喜欢的邻近国家,接到命令的有关人员都退了开 去,最后只剩下一个白种人,罗惠,他在这个国家的名义是最高顾问。   卡尔斯将军在这时才转动椅子,面对着罗惠,他的左边脸颊,在不由自主地抽 动,口也有点歪,样子看来很令人产生一种恐怖感,他用一种尖锐的声音道:“你 安排得怎么样了?”他用手敲着自己的右边的头:“该死的头痛,越来越厉害了! ”   罗惠也看得出,那“该死的头痛”是如何在折磨着卡尔斯将军,令得他脾气暴 躁,上个月曾下令处死了五十个他的反对者。   这时,罗惠必须小心回答,虽然他实际身份,是将军麾下一支最强的雇佣兵团 的组织者,但也不敢轻易得罪这个独裁者,他道:“一切全安排好了,只等将军决 定行期,最好的脑科医生会集中在巴黎,替你做详细的检查。”   “行期!”将军怒吼起来,拳头敲着桌子:“叫他们来!叫全世界的脑科医生 来!”   罗惠的心中,暗骂了一声“无知的蠢驴”,但是表面上,他却维持着对将军的 尊敬,当然一大半是看在每年高达五百万美元的“顾问费”上,罗惠在二十年前, 还只不过是一个国际间的亡命之陡,而两年前,他曾代表卡尔斯将军,出席过联合 国。   他道:“将军,请脑科医生来,问题不大,但是那些精密仪器,却没有可能从 瑞士或巴黎的医院中拆下来,所以,医院方面的意见----”将军再次怒吼:“别理 会医院的意见,敌人正希望我离开自己的国家,好对我不利----”罗惠摊了摊手, 道:“我们国家的医疗仪器不够,单是医生来,作用不大!”   将军的手指直伸到罗惠的面前,吼道:“作用不大,比没有作用好,小心我将 你这个高级顾问贬职,贬你替我驾车!”   这种威胁,罗惠显然不是第一次听到,他只是耸了耸肩,然后,尽他可能,先 执行卡尔斯将军的命令。   “所以,我父亲就从巴黎到了卡尔斯的那个国家!”黄娟的神情有点忧郁。   原振侠用一种不明白的神情望着她,黄娟不等原振侠开口,就道:“是的,我 父亲可以完全不受那个将军的威胁,也不贪图金钱,但是当罗惠来对他一提起时, 他立即就答应了,当我知道了他的决定之后,当晚,我曾和他,在他的书房中,谈 及这一问题。”   黄娟略顿了一顿,望着原振侠,原振侠始终觉得这位美丽的少女,眼神中有着 一股挑战的意味,这和他的性格很相全中,黄娟道:“你想不想听我们交谈的经过 。”   原振侠又点着了一支烟,其实他并不是想抽烟,只是他觉得下意识中,要在黄 娟的面前,装得更成熟一些,他道:“当然想听黄教授为什么肯去医治那个混蛋将 军的原因,请说。”黄娟笑了起来:“混蛋将军”,那正是那天晚上,她对卡尔斯 将军的称呼!   “爸!”黄娟的声音相当高:“你为什么要老远到非洲去,替那混蛋将军治病 ?你并不是一个出诊医生,而是举世推祟的脑科权威!”   黄应驹教授咬着烟斗,对着女儿的问题,他暂时不回答,而现出了一种幸福的 神情来。   从任何角度来看,脑科权威黄应驹教授的地位是如此之高,对于罗惠转达卡尔 斯将军的邀请,他一定会断然拒绝的,就算将军来到了巴黎,黄教授是否肯去参加 会诊,也成问题。   而罗惠一到巴黎,不去找别的脑科医生,先来找黄教授,也是有原因的,他和 黄教授是旧相识,若干年前,当他们两都还年轻的时候,就在巴黎认识,那时,黄 教授是一个穷学生,而罗惠,已经是一个亡命之陡,他们认识的经过如何,可以不 必查究,但两人之间的友谊,是毫无疑问的,其后,罗惠离开了法国,参加了佣兵 团的工作,由于他的亡命陡性格,很快就爬升上去,成了雇佣兵完备的出色人物。 黄教授望着他女儿,缓缓地道:“罗惠来找我,我和他是老朋友了,不想为难他! ”   黄绢摇着头:“爸,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这绝不是你要到非洲去的理由!” 黄应驹又小心地望着女儿,心中在说:“对的,她不再是小孩子了,但是真正的原 因,是不是可以告诉她呢?”   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道:“好,我不再用表面的理由敷衍你,真正的理由是 ,我对卡尔斯这个人,极有兴趣,早就想有一个机会,详细地检查他的身体,如今 有这样的可能,我绝不会放过。”   这个理由一说出来,令得黄娟极其惊讶,令得她小心地打量她的父亲。   黄应驹教授的外表和他的权威十分相衬,中年人的威严,学术上的成就在他的 身上表露无遗,虽然心理学家说任何男人在潜意识中都会有玩童性格,但黄教授是 绝不会有的,他应该和拳声如雷的演讲,厚厚的著作联在一起,可是这时他说的理 由,就象是玩童可以得到心仪已久的玩具一样!   黄娟不禁笑了起来:“为什么你会对这个人的身体有兴趣?他是超人?”   这分明是一个开玩笑式的问题,可是黄教授对这个问题的反应,是认真地思考 ,黄娟有点不耐烦,正想再问,黄教授已经道:“我无法回答你这个问题,但是, 他是一个十分奇特的人,在他的身上,有着现代医学所无法解答的问题!”   黄娟道:“是,他奇特,他是一个独裁者!”   “他的行为与我无关,”黄教授仍然很认真,“我说他奇特,纯粹上由于他身 体的结构,一定有着特异之处!”   黄娟呆了半晌,心忖:父亲一再如此强调,那一定是有原因的,她虽然不明白 父亲话中的意思,但是也多少可以听出一点因由来,尤其她是一个思路十分慎密的 人,她立时问:“爸,你和这个将军,以前曾见过?”   黄应驹教授深深吸了一口气,陷入沉思之中,半晌,才道:“是的!”   黄娟更是奇怪:“爸,那怎么可能呢?你一直在法国和日本,所从事的工作, 和一个独裁者相去十万八千里,你怎么会认识他的?”   黄教授笑了起来:“孩子,将军不是生下来就是将军的,我也不是生下来就是 学者的,我过去有过一段经历,是你出世后不久的事,我一直没有和你提起过。” “哦”黄娟感到有点委屈,她一直认为他们父女间的感情极好,是无话不谈的。   黄教授挺了挺身子,然后,又将她自己整个地埋进了安乐椅中,道:“那时, 你才出世不久,还没有满周岁,你母亲离我而去----”黄娟扬了扬眉,她从小就没 有母亲,这一点她是知道的,每当她问起之际,父亲总是淡淡地回答:“你很小的 时候,母亲就离开了我。”   直到这时,黄娟才从父亲的神态和语调中,体会到了当年母亲的离去,对于父 亲的打击那么大!黄教授将烟斗轻轻地在手心上叩着,续道:“那令我伤心极了, 如果不是因为你的原故,我受了这样的打击,一定早已自杀了!”’黄娟伸过手去 ,握住了她父亲的手,黄教授的手在微微发着抖,过去的岁月虽然已过去,但是心 灵上的创伤,看来还随时可以渗出血来。   他的音调变得迟缓而悲切:“我真正走投无路了,穷、失意、爱情上的挫折, 还有一个我发誓要她好好抚育成人的女儿,就在这时候,罗惠来了,他告诉我,他 的雇佣兵团,正在阿尔及利亚作战,及需要一个战地医生。”   黄娟将他父亲的手握得更紧,黄教授叹了一声:“虽然我还没有毕业,但是已 经有了足够的资格,我几乎连想也未曾想,就答应了他,取得了一笔钱,刚好可以 将你关室最贵族化的托儿所去寄放两年,我在安顿好了你之后,就和罗惠一起到北 非去,雇佣兵团的生活、经历,简直就像一场恶梦一样,在到了北非的第二年,我 遇到了卡尔斯,我见到他的时候,是在一个极其异特的环境之下,是在北非的沙漠 中。”   黄娟低叹了一声,道:“爸,如果过去的事情令你觉得不愉快的话,你还是别 说了!”   黄教授轻轻抚着女儿的头发,道:“不,我一定要你明白,为什么我现在,在 事隔那么多年之后,我还要去见卡尔斯。”   黄娟没有再说什么,她知道父亲脾气中固执的一面,当他决定做一件事的时候 ,的确没有什么人可以劝阻他不做下去。   黄教授又沉默了片刻,才继续说下去,说出了他在异特的环境中遇到卡尔斯的 经过,那时的卡尔斯,当然不是什么将军,而只是一个游击队中的低级军官。   法国雇佣兵团在北非的阿尔及利亚,主要的作战任务,是对抗一支由非洲,主 要是北非各地的野心家组成的游击队,这支游击队和主要成员是阿尔及利亚的土著 ,但是所谓“联合势力”,也有来自其他非洲地区的人参加,武器的来源是军火商 和一些唯恐天下不乱的野心集团的支持者,这是一场十分艰难,甚至丑恶的战争。 战争的双方,根本都不按照战争的法则来进行战争,仿佛这场战争的唯一目的,就 是杀戮。   黄应驹在一到了北非之后,接到的第一道训练就是:绝对不能医治对方的伤兵 ,根本不要有伤兵,不要有俘虏。   在开始的时候,一个医科大学的学生,看到成串的俘虏被残酷处死的事实,都 会忍不住呕吐,但是渐渐地,也变得麻木和习惯了。   当战事越来越激烈,有的雇佣兵被游击队捉了去,曾被残酷折磨的尸体,被沙 漠的烈晒成干瘪而发出臭味,雇佣兵方面的报复也更残酷丑恶,不知是哪一个提出 的办法,将游击队的俘虏,用手拷、足镣连接起来,将他们送到沙漠中去,由他们 在那里挣扎,饥饿和干渴到死为止,所选择的“处死沙漠”,大多数是东方欧格沙 漠的中心,那地方真正是人间地狱,除了沙漠上的毒蜥蝎之外,几乎没有生物可以 生存,而当白天的烈日之下,气温高达摄氏四十八度之际,连毒蜥蝎也要两只脚、 两只脚替换着,才能在滚烫的沙粒上伫立。   被送到那里去的俘虏,当被赶下车之际,所发出的哀号声,据说连得沙粒也会 为之颤动。   黄应驹遇到卡尔斯,就是在这个沙漠的中心地带,当时是晚上。                 第四章   由于白天的气温实在太高,即使是用车子赶路,也会令人禁受不住,所以,遇 上有必要的事,必要经越东方欧格沙漠之际,都是在晚上出发,太阳才一隐没,气 温就急速下降。   黄应驹那次的任务,是护送一批药物到雇佣兵的一个据点去,那据点中有两个 人受了伤,需要送回总部去,和黄应驹同行的,是两个雇佣兵,他们全副武装,保 护着黄应驹前往。   在月色下看来,整片死寂的沙漠,像是铺上了一层浅浅的银色一样。   即使是如此丑陋的沙漠,一般都是和死亡联系在一起的,有时也会有它美丽的 一面。   车轮辗过柔软的沙,发出“滋滋”的声响,一路上,经过不知多少白骨,有的 是兽骨,有的是人骨,有的人骨是整堆的,还有铁链连在一起,那当然是不久以前 被放逐到沙漠里来的游击队战俘。   每当看到这样的人骨,驾车的那雇佣兵便会神经质地大叫:“想想这些杂种是 怎样对付我们的!”然后,他就加快速度,令车子在白骨上疾辗过去,辗得白骨四 下飞溅,而在这时,他的脸上,也就现出了一种扭曲了的复仇的快意。   黄应驹心中极难过,他绝不喜欢这样的生活,但是他既然签了两年合同,他就 必须呆下去,想到两年之后,他还可拿到一大笔钱,使他自己和女儿的生活有着落 ,他也只好忍受下去,很多次,他感到自己的卑鄙,竟然会在这样的环境之中感到 麻木,但是他只好忍受着,一直压抑着自己。   当驾驶车子的雇佣兵又辗过了一堆白骨,而发出夜枭鸣叫一般的笑声来之际, 黄应驹转过头去,尽量不去看对方那张充满了人性泯灭的脸,也就在这时,他看到 在距离车子约有两百公尺处,平整光亮的沙上,有许多黑影,躺在沙上不动。   他立即看出,那大约共有二十个人,每个人都距离得相当远,而且,他也立即 知道,这些人,多半就是四天之前才被加上手铐脚镣,放到沙漠来等死的那批游击 队员。   这时,驾车的雇佣兵也发现了那些人,他发出了一下极其兴奋的呼叫声,立时 扭转驾驶盘,车子向着那批人,直冲过去。   黄应驹知道那雇佣兵想去干什么,他实在忍不住了,陡然叫了起来,抓住了驾 驶盘,想令车子照原来的方向驶出去,不驶向那批沙上的人。   那雇佣兵发怒了,象疯子一样,用力推开黄应驹,可是黄应驹这时,多少日子 来压抑着的情绪也爆发了,他一拳打向那雇佣兵,两人争着驾驶盘,车子在两人的 争夺之中,东歪西斜地向前冲,另外一个雇佣兵又惊又怒地叫起来:“喂,你们在 干什么?”   那雇佣兵才叫一声,两个人的争夺已经有了结果,吉普车陡然翻倒,四轮朝天 ,车轮还是在急速地转动,车上的三个人都被抛了出去,黄应驹和他争执对手,迅 速跳了起来,那雇佣兵立即端起枪来,看他满面怒容的样子,真会毫不犹豫地立即 扳动枪机,但也就在这时,另一个雇佣兵横过枪托,将对准了黄应驹的枪口抬高, 喝道:“你疯了!”   那雇佣兵叫道:“他不让我去辗那些杂种!”   另一个向黄应驹苦笑了一下,道:“黄,你在干什么?满足你知识分子的良知 ?那些人是四天前放出来的,早已死了,车子辗过去,又有什么关系?”   刚才还斗志昂场的黄应驹,在刹那间,变得垂头丧气到了极点,是的,没有人 可以在这样的沙漠中过了四天而仍然活着的,那些人早就死了,他为什么要去阻止 那雇佣兵?是为了良知?如果是为了良知的话,放那批人的时候,又为什么不阻止 ?   他怔呆地站着,那两个雇佣兵已经合力去将翻转了的车子推好,将车上倒下来 的东西,依次搬起来,黄应驹慢慢地向那一堆人走去。   当他接近那堆人之际,看到那些人的身子,已经有一半埋在沙中,露在沙面的 身子,看来象是坚硬的木头一样,那是肌肉在极度的缺水之后形成的一种现象,每 一个人的口、眼,全都张得老大,缺水的肌肉收缩,令得他们的眼和口根本无法闭 上。   黄应驹苦笑一下,感到自己面部肌肉,开始抽搐,他面想转过头去,突然看到 一个人,正面着他,在向他眨眼睛!   那个人眨眼睛的动作虽然十分艰涩,但是黄应驹看得十分清楚,那个人在赂他 眨眼睛,不但在眨眼睛,而且,干裂的口唇,还在颤动着!   黄应驹在陡地震动了一下之后,尖声叫了起来:“天!有一个人还活着,他还 活着!”   他一面叫,一面奔过去,当他骑过了几个死人,来到那人身边时,那人陡地伸 出手来,抓住了黄应驹的脚踝。   黄应驹连忙解下身边的水壶来,旋开盖子,将水壶口对准了那个的口,水从那 人的口中流进去,那人根本无法吞咽,水流满了那人的口后,溢了出来,但是渐渐 地,看到那人喉部开始移动,水也顺着他的喉管,进入他的体内。   原振侠感到十分震惊,甚而当他听到“那人抓住了足踝”之际,坐在他对面的 黄娟,感到了他的震惊,停止了说话,望着他,道:“怎么了?”   原振侠忙道:“从你的途述中,我突然想到了一件事,不过,请你继续讲下去 ,我想起的事,我会告诉你,也是关于一个人在绝无可能生存的情形之下,没有死 亡的事。”   原振侠所想起的,是他父亲当年在战场上,从一个炮弹坑中,将轻见博士掘出 来的事。   两件事之间,的确有着相同之处,两个人,一个缺氧,一个缺水,任何人都知 道在这样的情形之下,都不可能活着的,但他们却没有死,这种情形,似乎不能用 “生命力强”来解释!   原振侠又道:“当时令尊乍发样?在那样残酷的战争中,那两个人和他一起的 雇佣兵,一定不会允许他将那个未死的俘虏救转来!”   黄娟道:“是的,但是父亲说,那时,他已经到了忍受的极限了,他们之间, 爆发了剧烈的争执,结果____”当水自喉管流入了那人的体内之后,他眼珠转动, 已渐渐灵活起来,这时,那两人雇佣兵也奔过来,驾车的那个一看到还有人活着, 立时抬起枪来,另一个喃呢地道:“真是奇迹,上帝,怎么可能有人在四天之后, 仍然活着,真是奇迹!”   黄应驹立时转身,用自己的身子挡住了枪口,那持枪的雇佣兵喝道:“滚开! ”   黄应驹并没有让开,道:“你不觉得,这个人活着,是上帝的意思吗?”   那雇佣兵怒道:“去他妈的上帝,我不信上帝!”   黄应驹转过身来,盯着他,道:“你不信上帝,但是在你的心中,一定有某一 个神,某一种乎人类我能理解的力量的存在,你看看这个人,他在绝无可能的情形 之下不死,你为什么不相信这种力量的存在,还在夺去他的生命!放过他吧,他一 定是一个应该活下去的人!”   随着黄应驹的话,那雇佣兵手中的枪渐渐向下,或许是由于他纵使不相信上帝 ,也相信某种冥冥中的力量之故,也或许是由于那人还活着这件事太奇特,也或许 黄应驹的话,打动了他的必,他放下枪,看看那个人,那个显然是非常的土著,肤 色黝黑,结实,眼神之中,有一股近乎恐怖的反叛。   这时,他已停止喝水,雇佣兵用枪碰他的脸,喝:“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张大了口,发出的声音嘶哑而干涩,道:“卡.....。卡尔斯。”   “卡尔斯!”原振侠陡地站了起来,伸手向黄娟指了一指,又坐了下来,象是 想说什么,但却又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黄娟立时摇头,道:“如果你以为我父亲因为当年救过卡尔斯,所以这次就肯 替他去医治头痛,那你就错了,我父亲绝不想去依附权贵!”   原振侠忙道;“你误会了,黄小姐,我的意思是,你父亲不应该去!”   黄娟的嘴唇合拢,作了一个问号的口型。原振侠苦笑了一下,道:“位置越高 的人,越是不喜欢人家知道他过去不光彩的事,历史上有许多这样的例证,会导致 卡尔斯的国度去----”原振侠讲到这里,做了一下手势,没有再计是去,刹那间, 黄娟的神色,变得十分凝重,好一会不出声,然后,才缓缓地道:“父亲的确是死 在那里的----”原振侠陡然震动了一下,他刚才这样讲,只不过是常情上的推论, 他知道黄教授已死,可是不知道是在什么地方,什么情形下死的,直到这时,才知 道死在非洲,他失声道:“那卡尔斯将军----”黄娟摇头:“不,我不认为父亲是 遭卡尔斯的毒手,我父亲死得.....。十分.....。”她象是在考虑如何措词,又想 了片刻,才道:“死得可以说十分.....。离奇。”   原振侠“哦”地一声,道:“怎么离奇法?”   黄娟侧了侧头,想了一会,才道:“还是从头说起好,不角,不容易明白,刚 才我们说到哪里?”   “说到你父亲在沙漠中遇到卡尔斯!”原振侠答。   卡尔斯这个名字,只是一个普通的名字,当时绝不会引起听到这名字的人震惊 ,黄应驹立时伸手,去按他的腕,发现脉博很快,但也不算是不正常。   黄应驹又翻了翻卡尔斯的眼睑,卡尔斯的情况,几乎完全正常,黄应驹望了望 地上已经干瘪了的尸体,问:“你是凭什么活下来的?”   卡尔斯干裂的口唇掀动着,当他的口唇开始的动作之际,浓稠的血自裂缝中迸 出来,看来十分骇人,但是他的语言还是很清楚,他道:“我不知道,或许真是真 神要使我活着,有任务要交给我,去消灭真神的敌人!”   卡尔斯是一个狂热的游击分子,那真是毫无疑问的事,从他死里逃生之后的那 几句话中,已经听得出来,那两个雇佣兵互相望一眼,其中一个闷哼一声,道:“ 好,如果我一槌打不死你,连我也承认你是真神的使者!”   他一面说,一面已用枪托抵住了卡尔斯的额角,卡尔斯脸色惨白,但是难得的 是他却并无怯色,反倒现出一股十分倔强的神色来,黄应驹这时,推开了枪口,道 :“这个人,我要将他带回去!”   那两个雇佣兵同声反对,黄应驹坚决地道:“我是军事医官,有权这样做!” 他一面说,一面取出手枪来,射断了锁住卡尔斯的手铐和脚镣,卡尔斯昂然向前走 着,黄应驹继续执行他的任务,卡尔斯一直卷缩地在车里,一句话也不说,黄应驹 给了他一些食物和水,他默默地喝着水,回到了营地之后,黄应驹运用了简陋的设 备,替卡尔斯作了详细的检查,黄应驹心中的疑问是:这个人在绝无可能生存的环 境下活了下来,是不是有才能特异之处呢?检查的结果是没有,卡尔斯看来和普通 人没有两样,当然他的健康状况十分好,纳应驹曾经设想过,将他单独囚禁,让他 处在如同沙漠中断水的那样恶劣环境之中,来观察他何以能够生存,如果黄应驹这 样做了,可能问题会有答案。   但是他没有这样做,一则,拿人来做实验,对黄应驹这样一个正直的科学家来 说,觉得那是违背自己良心的事,二来,他根本失去了这个机会,到了第三天,卡 尔斯越押逃走了。   黄应驹不住抽着烟斗,望着他女儿:“从此,我没有再见过他,一直到他冒出 头来,成了军事领袖,又统治了一个国家,我看到了他的照片,肯定这个卡尔斯, 就是当年沙漠中不死的那个卡尔斯,你说,我是不是应该去?这是对他作进一步检 查的大好机会!”   黄娟听他父亲讲完了往事,等了一下,道:“爸,或许他当年不死,只是由于 他暗中藏了一袋水!”   黄应驹摇着头,道:“我早就想到过这一点,但那是不可能的,在那个四日夜 之中,一个维持生命的水份,至少要八公升,他身边哪能带那么多水?和他在一起 的其余人,根本在第二天就死了的!”   黄娟又道:“你不是曾对他说作过检查?”   “是的,但那是十分简单的检查,当时连X光都没有,这次,他头痛,我至少可 以替他拍摄很多X光片,进一步观察他这个人究竟有什么异特之处,这是我多年来的 心愿!”黄娟想不出再可以有什么理由,去阻止她父亲,所以她只好摊了摊手,黄 应驹教授的非洲之行,就成了定局。   原振侠喝完了杯中的咖啡,和黄娟的变话,令得他感到异常的愉快,他道:“ 如果我是黄教授,我也不肯放过这个机会,你知道轻见博士的事?”   “知道一点,对你们的怪诞行为----”黄娟说着。   原振侠笑道:“你是指挖掘博士的坟墓而言?”   “是的,这行为难道不怪诞?”黄娟反问,目光有点咄咄逼人,原振侠略挺了 挺身子,道:“我们的这种怪诞行为的目的,和令尊到非洲去是一样的,因为轻见 博士也是一个十分奇特的人----”原振侠说出了轻见的故事。   黄娟听得很用心,等原振侠讲完,她又问道:“和你同宿舍的那位同学之死-- --”原振侠又说了羽仁五朗死亡的经过,黄娟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我们先可 以达成第一个结论,轻见博士和卡尔斯,是同一类型的人,这一类型的人,能够在 普通人绝对无法生存的环境中,生存下去!”原振侠觉得黄娟这样的结论略为草率 了一点但是又想不出反对的理由来,黄娟又道:“我还有第二个结论,但是先要听 听我父亲死亡的经过再说。”   原振侠在知道了黄教授是死在非洲之后,早就急于听死亡的经过了。   黄教授在行前,已经了解到当地医院中的设备,他又带了一些可以移动的仪器 ,卡尔斯派了专机到巴黎来迎接他。   当专机降落时,黄应驹一下机,就看到一辆毫华的黑色大型房车疾驶而来,罗 惠下车来迎接黄教授。   黄应驹和他带来的仪器上了车,罗惠下令开车,转头对黄应驹说:“将军的头 痛,好象越来越剧烈,最好能医治他!”   黄应驹明白罗惠的意思,头痛极影响情绪,而一个独裁军事统治者的情绪不好 ,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黄应驹道:“我会尽力而为!”   他是一个科学家,只能这样说,只有江湖医生,才会拍胸口可以包医百病,罗 惠感叹道:“真想不到我们当雇佣兵,战争的目标就是如今这些新贵,我如今反倒 受雇于他们!”   黄应驹脱口道:“只怕人更想不到,卡尔斯当年,曾经是我们的俘虏!”   罗惠陡然一怔,当年发生在沙漠中的那件战争小插曲,知道的人并不多,罗惠 并不知道,他在一怔之后,摇头道:“不会吧.....。当年,双方的俘虏,好象没有 什么人还能活着的!”   想起那场丑恶的战争,黄应驹也不禁叹了一口气,他不想和罗惠多说什么,因 为他这次来的真正目的,如果泄露出来,总不是很好,所以他只是含糊地道:“可 能只是传说。”   罗惠也没有再说什么,车子驶过荒凉的沙漠,驶过贫陋到令人难以想象的村庄 和小镇,驶进了毫无生气的城市,然后到了卡尔斯的“王宫”,所有的人,对卡尔 斯居住、办公之处,都这样称呼。   在一间大得异常,布置华丽过分的会客室中,罗惠和黄应驹等了大约半小时, 听到了门外卫兵持枪致敬的声音,门打开,举世闻名的卡尔斯将军,挺着胸,昂着 头,以他出现在公众场合的标准姿势,走了进来。   罗惠先站起来,也示意黄应驹站进来,卡尔斯向苏应驹望来,当他一看到黄应 驹之际,陡然震了一下,现出了极疑惑的神情来,这种神情,将身边的罗惠吓了一 跳,卡尔斯盯着客人,道:“黄教授,我们以前见过?”   黄应驹连半秒钟出不考虑,道:“没有,我是第一次有幸见将军。”   卡尔斯挥手,令罗惠出去,当罗惠走出去之后,卡尔斯才压低了声音,道:“ 我记得你,一个人在死亡边沿时见过的人,是一辈子不会忘记的。”   黄应驹感到卡尔斯的神态,目光象鹰一样,他镇定地道:“将军,我不知道你 这样说是什么意思,看来你的健康很好!”   卡尔斯又盯了对方片刻,才道:“好,你不愿提,我也不必提了,你来了很好 ,我可以放心,当年你救过我,现在当然决不会害我!”   黄应驹仍然装做听不懂卡尔斯的话,道:“我想尽快开始吧?”卡尔斯将军道 :“好!我可消灭我所有的敌人,但是这要命的头痛----”我说着,用力敲打自己 的头部。   黄教授道:“我想先和你的医生联络一下----”将军大声道:“不必了,那些 医生,全是饭桶,他们要是有用的话,我头痛早就好了!”   黄教授有点啼笑皆非,道:“那么,我至少要看看他们的诊断记录,例如X光片 ----”卡尔斯将军象是被人打了一拳似的跳了起来,道:“X光片!我的身体,我伟 大的脑袋,为什么要让那种鬼光丝透过去?”   黄应驹更加啼笑皆非,道:“我.....。那么我想你也没作什么红外线扫瞄?” 卡尔斯悻然道:“什么也没有,也别期望我会答应做这些事情!”   黄应驹教授深深吸了一口气,虽然他看到将军不过五分钟,但是他觉得,自己 应该告辞了!他站了起来,道:“将军,真对不起,我在巴黎很忙,东京还有一个 演讲会等着我----”卡尔斯怒道:“你不准备替我医治头痛?”   黄应驹道:“你拒绝作任何检查,世上不会有人可以治好你的头痛!”   卡尔斯用一种十分凶狠的神情望着黄教授,道:“你拒绝医治,我下令不让你 离境!”他陡然冲到门口,打开了门,大声叫道。   罗惠和七八个护卫,官员一起奔了过来,将军指着黄教授,道:“不准他离境 ,直到他肯答应替我医治为止!”   罗惠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惶恐地望着黄应驹。将军仍然恼怒,黄应驹也真的 无法离开,只好住下来。   一个月之后,卡尔斯将军似乎仍未曾回转心意,黄娟知道了父亲的处境,特地 从巴黎来看他,黄应驹教授倒并不苦闷,他不忘传授知识,对当地的医生每天讲学 ,一点也不寂寞。   罗惠替他准备的住所,就在当地一家规模最大的医院之中,生活环境倒也舒适 ,一直到了第三十七天头上,突然有整辆卡车的士黄应驹闻讯赶到,来到了X室,将 军坚持要黄教授操纵一切,将其他人,一律赶得远远的,黄娟只好暂充她父亲的助 手,对于美丽的黄娟,将军倒好象很有兴趣的样子。   当卡尔斯躺在X光机的下面,黄教授移动着机件,对准他的头部,卡尔斯显得极 度紧张,面部肌肉在不由自主地抽动着,黄娟在一旁,令他的身子转动,以便从各 个不同的角度拍摄他的头部。   卡尔斯恨恨地道:“什么时候才能知道结果?”   黄教授回答:“几分钟就可以了,”   卡尔斯吼叫道:“只准你一个人看!绝不能让别人看到我伟大的头部!”   黄应驹笑着,道:“其实,每一个人的头部,全是一样,去了皮和肉之后,就 是看来没有差别的骷髅骨!”   卡尔斯闷哼着,当黄娟扶他起来之际,他又特地叮嘱了一句,道:“女人,更 不能看!”   黄娟心里只觉得滑稽可笑,她和卡尔斯一起走出了X光室,当她离开的时候,她 预料不必几分钟,父亲就可以拿着X光照片走出来了。   卡尔斯将军才一走出来,他的贴身卫士就迎了上去,将他围住,将军在人群中 向黄娟问:“我可以离开,等你父亲拿药来了?”   黄娟道:“如果在X光片中可以看到简单易治的病源的话!”她多少也有点医学 常识:“头痛的原因一百种,有许多是X透视找不出病因来的!”   卡尔斯将军的神情,在刹那间表示得十分愤怒,他刚想开口怒吼,在X光室中, 突然传来了一下听来很沉闷的爆炸声,和那爆炸声同时传出来的,是黄应驹教授一 下听来充满了惊讶的呼叫声,刹那间,X光室外,乱成了一片。   将军的贴身卫士,发挥了他们特别的忠勇,两个人扑向将军,用自己的身体护 着将军,另外两个,立时冲到了门前,大声呼喝着,而这时,已可以看到有烟自门 缝下冒出来。   黄娟也惊呆了,其余的人来得极快,罗惠和几个官员一起奔了过来,黄娟尖叫 了起来,道:天,总该有人打开门来看看!贴身卫士已扶起了卡尔斯来,卡尔斯头 也不回,在大队卫队拥簇之下,立时离去,象是迟走半分钟,整座医院就会爆炸一 样。   两个大兵踢开了X室的门,整个X光室,浓烟密布,而且有一阵极难闻的气味, 传了出来,这种气味,任何人一生之中,都可以有机会闻到,那是塑料制品在焚烧 时所发出的气味,一般电影胶片,照相底片,全是这一类制品。   在X光室中发生了什么事,还没有人知道,所以门打开之后,一时之间,没有人 敢冲进去,只有黄娟,关心父亲的安危,一面叫着,一面奔了进去,但是浓烟和焦 臭味实在太惊人,以致她虽然屏住了气息,眼睛也因为浓烟,而立时流出了眼泪来 。   不过她还是看到了她的父亲,世界知名的脑科专家黄应驹博士,正伏在刚才卡 尔斯将军躺过的平台上,黄娟扑过去,抱住他,将他拉出来。   医院中其他的医生立即赶过来急救,医院的设备其实也不太差,氧气筒,电动 震心器全都在最短的旱赶到应用,黄应驹教授的心脏,已经停止了跳动,再也不会 跳动了!   黄娟整个人呆住了!   原振侠吸了一口气说:“死因.....。后来一定检查过了,是什么?”   “心脏病猝发,猝发的原因,可能是吸入过多浓烟,而浓烟是由于爆炸而产生 ,爆炸的原因不明,可能是电压负荷过重!”黄娟回答:“那阵焦臭味,是X光片焚 烧引起的,一共拍了将近二十张,我记得,一张也没有剩下,父亲被拖出来时,左 手紧握着拳,只有一小角X光片,被他握住了,没有烧去。”                 第五章   黄娟打开手袋,取出一只纸袋,又从纸袋之中,取出那一角烧剩了的X光片来, 那只有四分之一烟包大小的一片,一点也看不出有什么来。   原振侠望着黄娟,道:“你的第二个结论----”黄娟的神情变得很小心,慢慢 地道:“我的第二个结论是:这一类型的人,头部一定有着什么异乎寻常的构造, 而这种异常的地方,是一个极度的秘密,谁接触到了这个秘密,就会死亡!”   原振侠立时道:“这太玄妙了吧!”   黄娟道:“我的结论,是根据事实归纳出来的!”   原振侠深深吸着气,道;“死亡不会自己来,一定有凶手,凶手从哪里来?” 黄娟道:“那是另一回事,从发生的事实而言,只能作出这样的结论,你能得出第 二个结论来?”   原振侠苦笑了一下,想起了棺木之中,轻见的尸体,半边消失了的头部,他不 由自主,打了一个寒战:“的确,这一类型的人,他们头部的秘密,由一种神秘力 量保护着。”   黄娟的俏脸,看起来有一种异常的兴奋,但也由于紧张的原故,脸色变得苍白 ,用一种有点发颤的声调道:“一定要将这种神秘力量的来源找出来!”   原振侠同意黄娟的话,可是当他想起羽仁五朗和黄应驹的死亡经过,似乎只是 有一种“力量”令得他们死亡,而根本没有什么具体的人发出这种“力量”来,一 切全是那样不可捉摸,那令得他发出苦涩的笑容来,道:“照我来看,还不如去追 究那种力量要竭力维持的秘密,来得实际!”   黄娟侧着头,望了原振侠半晌,才极其认真地道:“你的意思是,弄明白卡尔 斯将军的头部构造,究竟有什么与众不同之处?”   原振侠点头,这次,轮到黄娟苦笑,道:“自从那次事件以后,谁只要在卡尔 斯面前再提医院两个字,就会受军法审判!”   原振侠深深吸了一口气:“他的头痛医好了?”   黄娟道:“当然没有----”她讲到这里,陡然停了下来,瞪着原振侠,好一会 儿,才道:“你不是准备.....。直接去见他吧?”   原振侠的声音反倒变得很平静:“正是,我准备直接去见他,你想想,除了这 个办法之外,还有什么别的办法可以弄得清楚他头部的构造?”   黄娟又望了原振侠片刻,在她的眼神之中,露出了一种极度欣赏对方的神采来 ,甚至轻轻鼓了几下掌,然后才道:“好主意,唯一的缺点是:稍不小心,我们就 可能在卡尔斯统治的国家里消失无踪!”   原振侠用挑战的眼光望定了黄娟,道:“我们?”   黄娟神情泰然:“当然是我们,没有我,你一辈子也见不到卡尔斯!”   黄娟说得不错,没有她,原振侠只怕一辈子也见不到卡尔斯,但即使有了黄娟 ,要见到卡尔斯,也不是容易的事,黄娟首先和罗惠取得联系,表示父亲虽然离奇 死亡,但是她对卡尔斯的头痛症仍然十分关切,已经找到了一个虽然年轻,但是对 头痛症极有心得,采取中国传统的医疗法来医治头痛症的医生,完全不必采用什么 仪器,就可以治病,黄娟并且详细介绍了中国传统的治病方法,是如何地“温柔” 、“安全”。   本来,黄娟的信,也不会起到什么作用,但当罗惠在偶然的一次机会之中,向 卡尔斯提起了这一点之际,这位独裁将军,突然发出了一下听来令人心底生寒的笑 声来,道:“我想那位女朗,可以医好我头痛的是她,而不是她推荐的医生。”   罗惠怔了一怔,他这个人的人格虽然不算得高尚,但是想起黄娟见到卡尔斯之 后可能发生的后果,也不禁有点踌躇,正当他后悔自己向卡尔斯提出来信之际,卡 尔斯已经道:“请她来,黄小姐,是不是?请她立刻来!”   罗惠苦笑了一下,道:“黄小姐,和她推荐的医生?”   卡尔斯对医生的兴趣,显然不是很浓,只是随便唔了一声。   于是,黄娟就接到了罗惠的长途电话,罗惠一开始就提出了警告:卡尔斯是大 色狼,来,可能有危险,可以将事情推掉最好,但是黄娟坚决表示,一定要来,罗 惠无法可施,只好答应。   这一次,黄娟并没有再到学生宿舍去找原振侠,实际上,在第一次约会之后, 黄娟每次和原振侠的约会,都是早约好了的,约会的地点,包括小河边之山野间, 马路转角的大树下,情调优雅的咖啡室中。   每次见面,他们都讨论着他们所不能了解的怪异的事情,但都没有结论,约会 已经有好几次了,原振侠心中有好几次想讲一些话,可是却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怎样 开口才好。   原振侠其实并不是没有开口的勇气,而每当他想讲一些什么之际,黄娟的感觉 ,极其敏锐,竟象是立时察觉了一样,总会拿一些其他的话,引开去,不让原振侠 有开口的机会,经过了几次之后,原振侠的心中,也不免有点负气,算了吧!你是 高傲的公主,我也不见得是卑贱的下民!   有了这样的心理,原振侠每次和黄娟见面,反倒觉得轻松了许多,虽然,像这 时,他才踩熄了烟头,看着原振侠黄娟修长的身形,长发飞场,踏着深秋的落叶, 向他走来之际,街上的行人再多,但是在原振侠看来,却像是只有她一个人一样, 原振侠的心中,不免有些怅惘之感,但他还是神态自然潇洒地迎了上去。   他们沿着马路走着,黄娟告诉了原振侠交涉的结果,可以见到卡尔斯!   原振侠作了一个手势,道:“见到以后又怎样?他不肯照X光,我也不能将他的 头割开来看看!”   “运用你的医学知识去判断!”黄娟掠开了几丝在她脸上的头发,“判断他和 常人有何不同之处!”   “你给我一个世界上任何医生所通不过的试题,小姐!”原振侠停下了脚步: “世界上没有人可以不凭任何仪器而看穿一个人的头部结构。”   黄娟也立即停了下来,道:“那么,你是不是要改变自己的决定?”   “当然不!我会想办法的,第一,当然是先向学校请假!”原振侠低着头,向 前缓缓地走去,当秋风掠起黄娟的长发,发梢来到原振侠眼前的时候,原振侠真想 拈住它们。   但是他并没有这样做,只是沉默地向前走着。   向学校请假并不难,整个行程也很顺利,罗惠将他们安排在一间豪华酒店之中 ,这是罗惠坚持的,理由是以防万一,那可以将卡尔斯将军对黄娟的干扰,减低至 最低程度,甚至于见到了这位西方第一流记者千方百计也难于见一面的卡尔斯将军 ,也不是很困难,第二天,就在一幢建筑物中的一间房间之中,通过了严密的警卫 和保安检查之后,原振侠就煞有介事地替卡尔斯把着脉,不论原振侠如何留神观察 ,他实在没有法子看得出面前这个人的头部有何特异之处,不过他倒是看出了一点 ,而且可以肯定:卡尔斯对黄娟极有兴趣,因为他灰色的眼珠,几乎一直定在黄娟 的身上,连一向有着异常高傲神枋的黄娟,几乎也无法维持她的持。   第一次治疗的结果是:原振侠根据早已背熟的药方,将带来的一些中药,配了 一剂药,他当然知道卡尔斯绝不会去喝那些中药煮出来的药,当他和黄娟离开那幢 建筑物之后,原振侠在车中就说:“我们得赶快离开这里!”   黄娟的语气很平谈:“为什么?”   原振侠提高了声音:“你看不出自己要这里有极度的危险?而我们却什么也观 察不到?他不肯到医院去照X,我们就无法发出他头部的构造究竟有什么地方与众不 同,我看____”“我看再见他几次,或许他肯接受进一步的检查!”黄娟打断了原 振侠的话头。   原振侠叹了一声,他知道,黄娟想解开整个谜般的期望,比他热切,因为那关 系着她父亲离奇的死因!可是,原振侠的心中,不免有一个疑问:为了达到这个目 的,她肯拿她自己来作牺牲?   原振侠心中的这个疑问,倒是很快就有了答案!黄娟不会那样做!   豪华酒店的床铺太软,也太大,使得原振侠不习惯,同时,他不论怎么想,也 想不出有什么办法可以弄清楚卡尔斯的头部有什么与众不同之处,令得他的心中十 分烦燥,根本一点睡意也没有。   也就在他躺着,一支接一支不断抽烟之际他忽然听到阳台上传来了一下声响, 通向阳台的玻璃门有着拉上的窗帘,所以他看不到阳台上那一下声响,是如何发生 的,他立时转过头去。   而紧接着,阳台的玻璃门上,已传来了敲拍的声音,这一下,再明白没有了, 有人跳进了阳台,正在拍门!原振侠立时跃起,在一秒钟之内,他已经拉开了帘子 ,看到了在玻璃门后面的黄娟。   黄娟的神情极其惊惶,自从原振侠认识她以来,从来也未曾见过她的神情那么 惊惶过,在那一刹那间,他也不敢想象黄娟是怎么来的!他们住在酒店的二十五层 ,黄娟在他的紧邻,阳台和阳台之间至少相距两公尺之间,有可供攀附之处?   原振侠立即打开了玻璃门,但是黄娟并没有进来的意思,而且一伸手,将原振 侠拉出了阳台,原振侠立即感觉到她的手是冰凉的!#一出阳台,原振侠也知道她是 怎么过来的了。   酒店的外墙,当然不是真用整块大石砌成的,可是为了美观和气派,将之装饰 成用整块的样子,在一排一排大石之间,有着至多四公分的隙缝,仅仅可借脚趾塞 进去,也勉强可供手指作借力之用,黄娟一定是在那种极度危险的情形之下攀过来 的。   这时,原振侠根本无暇去问黄娟何以要采取这样危险的法子过来,为什么会这 样惊惶,黄娟的手一直紧握着他的手,也一直冰凉,她的声音发着颤,道:“他在 我的房间里,我将他打昏了过去!”   原振侠陡然一震,压低声音:“卡尔斯将军?”   黄娟咬着下唇,点了点头。原振侠转身待向房中走去,黄娟道:“门外走廊里 至少有二十个保安人员在!”   原振侠跨前一步,向下看去,要攀到下一层的阳台上去,似乎不难,一到了下 一层阳台,打破玻璃门,不管房间中有没有人,以极快的速度冲出去,似乎是逃走 的唯一办法了!   当原振侠打量着下一层阳台之际,黄娟已经在摇头,她的脸色煞白,鼻尖不断 在冒汗,但是神情去异常坚持,向左邻的阳台指了一指道:“他昏了过去,这是检 查他的最好时机!”   原振侠吸了一口气:“你没有想过事后怎样脱身?”   黄娟紧抿着嘴,原振侠不再说什么,扬起了双手,不断地活动着手指,然后, 他跨过了阳台的栏杆,先将右脚的脚趾,插进了墙上的隙缝之中,然后,将身子紧 贴着墙,绝不向下望,再用手指插进隙缝之中,当他将自己的身子,只凭手指和脚 趾的那一些附借的力量而支持着,还要慢慢向旁边移动之际,他真担心自己的心脏 ,无法做这样的负荷。   当他的右手,终于又抓到阳台的栏杆之际,他整个人都被滑腻的汗湿透了,他 向对面的黄娟做了一个手势,先奔进了房间,也无暇去看仰天躺着,一动也不动的 卡尔斯,就拉下了床单,用力扯着,撕着,又回到了阳台。   不到三分钟,黄娟已经靠着系在两个阳台之间的扭紧了的床单,比较容易地过 来,和原振侠一起走进了房间。   卡尔斯仍然昏迷不醒,眼睛半睁着,脸上现出一种不相信的神色,他的右手摊 开着,在他右手的掌手,是十几颗,每颗至少有三克以上的钻石,在灯光的照耀下 ,闪闪生光。   原振侠向黄娟望去,黄娟道:“他是突然进来的,我惊醒,他已亮着灯,将手 中的钻石伸向我。”   原振侠没有发问,在卡尔斯的势力范围之内,手中又有那么多的钻石,而居然 一出手就将他打得昏过去的女人,天下纵使不止黄娟一个,也不会太多了吧?他只 是迅速地将卡尔斯的头部转侧,去看他受击的后脑部位,那地方有点肿,他喃喃地 道:“想不到你是个技击高手!”   黄娟的回答是:“女子自卫术!”   她一面说,一面以极快的动作,提过一只手提箱来,那只手提箱,原振侠并不 陌生,动程以后,一直看到黄娟提着,他也一直以为那是一只较大型的化妆箱而已 ,所以这时一看到黄娟提这只箱子,他不禁皱眉,但是接下来发生的事,却令得他 咋舌。   黄娟打开了箱子,取出了一个浅浅的,放着化妆品的夹层,移开了箱盖的一面 镜子,镜子后面是一幅萤光屏,而夹层下,是许多仪表,和一具象摄像机一样的仪 器,黄娟已经拉出了电线来,拉通了电源。   直到这时,原振侠才说了一句:“你早已料到会有这样的机会?”   黄娟忙碌地扭动了几个制钮,道:“机会是可以制造的,我未曾料到会有这样 好的机会!”   说着,她在几个制钮上,犹豫了一下,原振侠帮她解决了困难,道:“这种小 型的X光仪,我会用,不过------”黄娟向原振侠望来,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你的同学,我父亲,都是因为看到取X光照射的结果而死的!”   原振侠吸了一口气,点头,神色郑重,他和黄娟,曾不止一次地讨论过那种可 以致人于死地的“神秘力量”,而不得要领,即使是讨论,也足以令得他们心底深 处,升起一股诡异莫名的感觉来,何况这时,是面对着这般神秘的力量!他们这时 的处境,本来就极其凶险,只要一被门外的保安人员发现,他们的身上,至少可以 有二十个以上的枪弹孔,但是这时他们一点也未曾想到那一点,只想到那种神秘的 力量。   沉默只维持了半分钟,原振侠将X光照射仪递到黄娟的手中,道:“我来看看他 的头部,究竟有什么特异的地方!”   黄娟摇头道:“要就一起看,要就我来看!”   原振侠的声音有点异样,那是他刻意想语调变轻松之故,他道:“是不是要抽 签来决定?”   黄娟冷冷地道:“一点也不幽默!”   原振侠作最后的努力:“你可曾考虑到,如果我们两人一起被那种神秘力量所 杀害,那就不会有任何人知道这个秘密了!”   黄娟沉声道:“当然考虑过,我们还不是偶然知道这个秘密的,就算一起死了 ,一样会有人在偶然的情形下知道的。”   原振侠免强笑了一下,道:“那就公平一点,两个人一起来看!”   他将卡尔斯拖近些,又令得卡尔斯坐了起来,趁机除下了卡尔斯腰际的巨大军 用手枪,然后,将卡尔斯的头,靠在一张椅子上,而将X光放射器,放在椅上,接近 卡尔斯的头部。   他来到了箱盖后的萤光屏前,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他的手也 和黄娟的手,紧紧相握着。   这种小型X光机需要的电压相当高,效果也不是十分好,但是无论如何,足可以 使得他们,看到卡尔斯头内部的情形!   他们两人互相望了一眼,一起注视着萤光屏,原振侠伸手,扳下了一个鲜红色 的制钮,过量的X光照射是极度危险的,红色代表危险,这个最后的操作钮之所以是 红色的,就是为了提醒使用这仪器的人,在扳下这个制钮之前,再详细检查一遍。 原振侠一扳下了那个制,荧光屏上立即出现了极其杂乱的线条,闪动着,一时之间 ,什么也看不清,像是一具损坏了的电视机一样。   原振侠又迅速地调整着,酒店房间中的电压显然不够,原振侠已将输入电压调 得最低,通过仪器中的变压电,来得到高压的电流,但荧光屏上,还是不断地闪着 白色的条纹。   原振侠转向黄娟,刚想对黄娟说“你这幅仪器,似乎并不能达到目的”之际, 才一转过脸去,就看到黄娟的脸上,现出了一股古怪莫名的神情来,视线定在荧光 屏上。   原振侠立即转回头去,他想知道黄娟看到了什么!   荧光屏仍然闪耀着许多白线,模糊不清,但是已经可以看到一幅头骨,那当然 是卡尔斯将军的头骨。   卡尔斯靠椅子而坐,X光放射线自他的后脑透射过去,所以看到的是模糊的头骨 。   角度上是自后脑看过去的。   但是,原振侠才转过头去,视线刚扫到了荧光屏,也就在这一刹那间,眼前陡 地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了。                 第六章   原振侠在眼前突然就什么也看不见之后,第一个本能的冲动便是想张口大叫, 他张大了口,但是没有发出声音来,因为就在那一刹那间,黄娟陡地用力拉了他一 下。而原振侠第二个念头是,我要死了,那种神秘的力量因为我企图窥看秘密,而 要令我死亡了!   但原振侠随即知道自己并没有死,那倒并不是由于他知道自己根本没有在荧光 屏上看到什么之故,而是他感到自己的手心冒着汗,那种冰冷的感觉,令人极不愉 快,甚至在死亡以前之故。   人的眼睛,要将视线所及的物体,在脑中保留下印象,是需要一定时间的,一 般来说,是十五分之一秒左右,原振侠刚才一转过头去,视线才扫向荧光屏,房间 就变成了一片漆黑,所以他看向荧光屏上,只看到一个模糊的头骨透视而已。   在黑暗中,原振侠只觉得黄娟将他的手握得更紧,而且身子紧紧靠着他,在急 速在喘着气,这对年轻的原振侠来说,是一种极大的诱感,如果不是处境如此险恶 ,他一定会拥着那柔软而轻颤的胴体了。   静寂只维持了极短的时间,原振侠就以极轻的声音道:“发生了什么事?”   黄娟微喘着,道:“恐怕是酒店间的电源,不能负担过高的电荷”原振侠“啊 ”地一声:“烧断了保险丝?”   黄娟又低头答应了一下,原振侠问:“你刚才,好象看到了什么?”   黄娟没有立即回答,过了好一会,才道:“如果我看到了什么,你也应该看到 的!”   原振侠苦笑:“没有,我才转过头来,就断电了.....。不过,荧光屏好象已经 可以看到卡尔斯的头壳了,是不是有什么特别之处?”   黄娟的身子震动了一下,由于她紧靠着原振侠,所以原振侠可以清楚地感到那 一下震动,黄娟随即否定:“没有,我也只看到X光照射下的一个模糊的头壳,一定 是电压不够,所以看不清楚。”原振侠没有再说什么,这时,他心中忽然有了一个 念头:黄娟在骗他!黄娟的回答,不是事实,她正在隐瞒着事实的真相!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道:“我们无法再继续进行了,卡尔斯随时会醒来,我们 得设法离开这里,离开这个国家!”他的话才一说完,黑暗中,已传来了卡尔斯的 呻呤声。   黄娟陡地离开了原振侠,原振侠听到了一下声响,他忙问:“他醒了?”   黄娟已经在卡尔斯的腰际,将卡尔斯所佩的巨大军用手枪取在手中,才道:“ 是的,他醒了,你弄点光亮出来,我们的处理不是很好!”   原振侠摸索着,在床头一只小柜的抽屉中,找到了一支蜡烛,用打火机点着, 光线虽然不是很明亮,但是已足够使他可以看到,卡尔斯仍然在地上,但是已挺直 身子,面肉抽搐着,神情异常愤怒,瞪着黄娟,在他的双眼之中,射出一股犹如豺 狼夜行之际所发出的光芒。而黄娟的神情,十分坚定,双手握着枪,枪口正在缓缓 离开卡尔斯的脸,而在距离五十公分处停住。   原振侠虽然天不怕地不怕,但是这时,他的心跳得极剧烈,要连吞两口口水, 才能发出声来,他道:“将军,你应该知道,枪机扳下,你的脸会成为一团肉浆! ”   黄娟握住手枪的手,十分坚定,她的神情也表示,如果卡尔斯一有妄动的话, 她就会毫不犹豫地开枪。   卡尔斯脸上的肌肉,简直是在跳动,原振侠将电话移动卡尔斯伸手可及处,道 :“叫罗惠来,我们并不想将你怎样,只不过想安全地离开你的国家!”   卡尔斯用极怨毒的神情,骂了两句原振侠听不懂的话,他伸手拿起电话,原振 侠已来到了黄娟的身边,和黄娟并肩而立。   罗惠在二十分钟之后赶到,当他走进酒店的房间中,他的脸色,比在水中浸了 三天三夜还要可怕,卡尔斯狠狠地道:“好,这是你介绍来的人!”原振侠冷冷笑 道:“这里是黄小姐的房间,你进来干什么?”他转向罗惠:“准备车子,飞机, 我们要和将军一起离开!”他说着,已经将罗惠的内政枪也解了下来,他松了一口 气,至少在目前,他和黄娟,占着上风,事情算是相当顺利,事情一直很顺利,卡 尔斯尽管怒不可遏,但是却也怕他们会不顾一切地开枪,安排车子到机场,由机场 起飞,卡尔斯和罗惠,一直在手枪的指吓之下,唯命是从。   两天之后,原振侠和黄娟已经来到巴黎,才知道卡尔斯的国度中,发生了一椿 小小的政治风波,白人高级顾问罗惠,由高级顾问,被贬为将军的司机,而有七位 西方通讯社的新闻记者,被列为不受欢迎的人,而驱赶出境。   原振侠和黄娟对这样的消息,并不是很感兴趣,在这两天中,黄娟象是千方百 计地故意避开一个话题,这个话题,正是他们冒险的目的。   当他们一起步出巴黎机场之际,原振侠望着黄娟美丽的侧面,道:“我们再也 没有机会去检查卡尔斯将军的头部了!”   黄娟的神态异乎寻常的冷淡,在这两天中,原振侠对于她这种神态的解释是: 那是她假装出来的!可是黄娟为什么忽然之间,在共同经历了生死大关之后,会对 她假装出这样的冷淡来,原振侠却找不到原因。   黄娟道:“是的,再也没有机会了!”   “那么,我们要追的谜-----”原振侠转到了黄娟的另一边,黄娟又避开了他的 视线。   “谜?”她叹了一声:“可能根本没有什么谜,只是我们的胡思乱想!”   原振侠在刹那之间,感到了被欺骗的震怒,他想发作,但也就在这时,他看到 了黄娟现出了一种莫名的、看来极度惆怅的悲哀来。原振侠并没有说什么,只是道 :“我以为我们已经是好朋友了!”黄娟陡地向原振侠望来,两人视线接触之际, 黄娟的嘴唇掀了一下,并没有发出什么声音。接着,她移开了视线,昂起头来,一 副倔强和不在乎的样子,语气很冷,道:“女人是易变的,你应该知道这一点!” 原振侠负气道:“我不知道!”   黄娟的回答来得极快:“那你现在知道了!”   原振侠站定身子,道:“是,知道了-----我想我不必出机场了,就在这里转机 ,回东京去!”黄娟继续向前走,随着她飞扬的长发而飘过来的话是:“我没有意 见,再见!”她甚至没有转过头来看原振侠一眼,原振侠望着她苗条颀长的背影, 真想快步奔上去,追上她,将她紧紧地抱住,可是他的自尊心却制止了他这样做, 一大群旅客涌过来了,隔断了他的视线,当那些旅客走过去之后,原振侠已经看不 到黄娟了。   回到学校,继续上课,日子仿佛完全回复了平淡,原振侠没有对任何人提起过 自己的冒险经历,事实上,就算他向人说起,只怕人家也不会相信,因为经过太多 传奇性了,他在等着,希望黄娟会和他联络,等了十天之后,他自己忍不住了,在 计算了一下时间差别后,打了个长途电话。   原振侠的法文并不是很好,电话打到黄娟的那个画廊中,对方的回答重复了好 几遍,他才听清楚:“黄娟?她是以前我们这里的负责人,十天之前她辞职了,对 不起,我们不知道她的住处。”   原振侠怔怔放下电话,“十天之前”,那正是她到达巴黎之后的第二天,究竟 发生了什么事,使黄娟如此匆忙地辞去了职务,下落不明,他发现自己对黄娟的了 解实在太少,譬如说,这时,他就没有任何办法可以和黄娟联系了!   当天晚上,原振侠由于心情落寞至极,他靠在一个角落中,毫无目的地看着前 面。   他看到门打开,一个酒吧女拉着一个满面胡子,头发缭乱的人走进来,那个被 拉进来的人,手中抱着一只软皮的公事包,公事包胀鼓鼓地,也不知里面放着什么 东西,看那人的神情,象是很不情愿进来,口中道:“我真的有事,真的?”   那个拉进来的吧女却在发嗲,道:“好久不见了,你就一点也不想看我!进来 坐一会,又有什么关系?”   原振侠看到了这种情形,本来已不准备再看下去,因为在这类酒吧,那是极普 通的情形。   可是,当那人终于被吧女拉了进来,就在原振侠的对面坐下来,原振侠可以看 清楚那人的形容之际,原振侠心中想,原来是他!   大约是一个来月之前,原振侠曾在电视上见过这个人,原振侠已记不起他的名 字,只记得这个人是一个考古学家,当晚在电视中,这个满面胡子的人用极兴奋的 语调宣布,他们的考古队,在北海道地区,发现了一座古墓,不但有大量的殉葬品 ,而且还有好几具完整的骸骨,并且有详细的碑文记载,证明墓中所葬的人,是公 元九十七年,被日本当时的景行天皇亲自率大军讨平的熊袭部族的一个大将,在兵 败之后,逃到北海道,又继续了一个时期的部落统治之后,才建立的古墓。   原振侠想起了这个大胡子的身份,仍然绝未想到这个考古学家会对自己发生任 何关系,他看着杯子,正想叫酒保再添时,突然听到了一个惊呼声,当他立即循声 看过去之际,看到一个人,将考古学家的公事包挟在胁下,正在向外疾奔而去,发 出惊呼声的,正是那个吧女,考古学家也站了起来,张大了口,惊呆得难以出声。 那个抢皮包,向外急奔的人,原振侠在一进酒吧就看到他,那个人獐头鼠目,是一 望而知不是什么好东西的典型,当原振侠开始喝酒之后不久,曾注意到那个人一直 在看着他,可能本来是想打他的主意,在后来肯定了他只不过是一个穷学生之后, 就不再下手了,考古学家双手抱着的公事包实在太耀眼,所以才成了这个人下手的 目标。   原振侠也没有对这个人多加注意,他一面喝,一面只是不断在想:黄娟究竟怎 么了?一定有极度的意外发生在她的身上,黄娟能干,有决断,是什么意外令得她 要这样刻意躲避自己?   原振侠一面为黄娟的安危担心,一面也为她自己的不信任而生气,所以根本未 留意那贼头狗脑的人。   这时,那个人撞开了一个想拦住他的酒保,仍然以极高的速度,向外冲去,在 快到门口之际,又撞翻了一张椅子,已经快冲到门口了,原振侠的反应也极快,他 大叫一声,顺手拿起啤酒瓶来,向前直抛了出去,就在那人快冲出门去之际,啤酒 瓶击中了那人的背后。   那人一停不停,立即撞开门,奔向外,原振侠一跃而起也向门外奔去,一冲出 了门,原振侠看到那人,又撞倒了一个因为醉酒正在中心摇晃走路的人,已经奔到 了街口,原振侠道:“站住!喂!站住!”   他一面叫着,一面飞快地追上去,街上十分冷清,那人和原振侠都奔得极快, 转眼之间,已奔到了横街外的马路上,原振侠也离那人更近了,原振侠再度大叫, 马路上有几个人站定了看,原振侠奔得更快,一伸手,抓住了那人的衣服,那人用 力一挣,挣了开去,转身,将手中的公事包,用力向原振侠砸了过来,原振侠立即 双手抓住公事包,同时踢出一脚,踢得那人怪叫着,一溜烟奔进了一条巷子去了。 原振侠喘着气,停了下来,出乎意料之外,那看来塞满了东西的公事包相当轻,由 于公事包的质地很柔软,原振侠还可以感到,包中是一个硬而圆形的物体,原振侠 心中想:那人一定不知道这公事包是属于一个考古学家的,不然,他一定不会下手 去抢:考古学家的公事包中,不会有值钱的东西,原振侠这时,也发现公事包的拉 链,因为刚才的争执而裂了开来,他不经意地向公事包望去,路灯相当明亮,他一 看之下,就打了一个突颤:公事包中,是一个死人的骷髅!   这时,那考古学家和酒吧中的几个职员,也一路嚷叫着追了出来,考古学家一 看到公事包在发怔的原振侠手中,便叫道:“好了,好了,东西还在!”   原振侠抬起头来,道:“是.....。一个骷髅!”   考古学家一下子就将公事包抢了过来,双手紧抱着,对原振侠瞪着眼,道:“ 是勘八将军的遗骸!”他一面说着,一面又恭敬地将公事包高举过头,口中喃喃作 声,像是在祷告着什么。   原振侠又好气又好笑,转身走了开去,那考古学家忽然叫道:“小伙子,你叫 什么名字?是医科大学的学生?几年级了?”   原振侠还穿着医学院的校服,他转过身来,回答了考古学家的问题,考古学家 忙取出一个名片来,道:“我有一件事,要向你请教,你能不能跟我回家去?”   原振侠的心情很烦闷,已经接连好几天晚上失眠,深夜还在小酒吧中,就是为 了不知如何才能度过漫漫长夜,一听得考古学家的邀请,几乎连考虑也没考虑,立 即就答应了下来。   考古学家的名字是海老泽。   当原振侠看到他的名字之后,再看看他那种弯着身子,像虾一样的形状,就几 乎忍不住笑出声来(海老在日语中的意思是虾)。   海老教授的住所,凌乱得超乎任何人的想像,本来是一幢相当精致的房子,还 有着园子,可是一进门,园子中就堆满了种种“不知名物体”,在跨过一连串的隆 起物之后,原振侠才发现那是巨大的石郭,可能不知是属于什么时代的古物。   建筑物看来久已没有修茸过,一拉开,室内充满各种种样莫名其妙的东西,几 乎无法插脚,海老教授显然早已习惯了这种凌乱,居然看也不看,就走了进去,而 不踩到地上杂物。   原振侠就不行,他要小心翼翼地落脚,才可以避免踏在那些莫名其妙的东西上 。   进了客厅,情形并没有好多少,海老教授着亮灯,来到几前,将公事包放下, 郑而重之地将那只骷髅取了出来,放在几上,转头道:“来,未来的医生,请你来 看一下,勘八将军致死的原因是什么?”   原振侠呆了一呆,根据一个骷髅,来辨认这骷髅的主人生前的死因,并不是做 不到的事。   但是这时,却实在无法做得到。   首先,根据骷髅来判断死因,那是一门极其专门的学问,并不是普通的医学, 而是法医学的范畴,其次,即使是法医,也不能一下子就讲得出死因来,还得依靠 许多仪器的帮助才行。   所以,原振侠一听得对方这样讲,就摇了摇头,道:“对不起,教授,没有人 可以一下子回答出这个问题来,你还是-----”海老教授摇着头,道:“别教我该怎 样做,这一个月来,我抱着将军的头骨,走了不知多少地方!唉,所有的人,仿佛 全都没有想像力,在他们看来认为是不可能的事,他们就肯定那是不可能的,就没 有一个人肯进一步去追究原因!”   看来,海老泽为了这具头骨,是受了不少委曲,所以一发起牢骚来就没有个完 ,原振侠耐着性子等他讲完,摊了摊手,道:“事实是-----”海老教授伸过手来, 大声道:“事实是,一定有极其古怪的地方!照说,他一定死在头部中了刀,刀的 一部分还牢牢嵌在他的头骨之中,但是他又显然在中了刀之后又活了好多年!在根 本不可能再生存的情形之下活了下来.....。”那句“在根本不可能再生存的情形下 活了下来”令得原振侠陡然一动,他打断了海老教授的话题,道:“你说-----”海 老作了一个手势,道:“你自己来看!”   原振侠走向前去,在茶几前,坐了下来,望向那骷髅,只看了一眼,他的视线 就定住了,再也不能移开,海老教授在这时候,移过一支灯来,照射着,好让他看 得更加清楚。   骷髅和其他的并没有两样,作为医科大学三年级的学生,早已看过了不少骷髅 ,而令得原振侠一看之下,就惊讶莫名的是,在那具骷髅上,有着极细的一条深黑 色的痕,乍看,是一道黑痕,但是看仔细些,就可以发现,那不是痕,而突出来的 一些东西,突出的部分极少,还不到半公厘,原振侠伸手去抚了一下,那东西极其 锋利,几乎割破了他的手指,那是一片极薄的钢片,一片嵌在头骨之中的钢片,嵌 在头骨中的有多深,外面自然看不出来。   原振侠本来可以立即回答:致死的原因,是这样的一片钢片进入脑部,使脑部 受了严重的伤害致死。   可是,他的医学知识,却又使他不能这样回答,因为他又有别的发现。   原振侠看到,在那片钢片突出部分之旁,头骨有轻度的变形,生长的情形,说 得具体一点:当钢片嵌进去时,突出的部分可能有五公厘左右,而头骨在钢片附近 又向上生长,并成了一个拱起,约有四公厘高,七公厘宽,这种情形,真足以使得 原振侠看着目定口呆!   原振侠是医科大学三年级的学生,他一看到这种情形,就可以知道,这个人, 在头骨之中,被嵌进了那片钢片之后,至少,还活了三年之久,因为骨骼的生长相 当慢,尤其是头骨,要形成这样的一个拱起,至少需要三年,或更长的时间。   然而,这怎么可能呢?原振侠还不知道钢片嵌进头骨的部分有多深,但不论怎 样,这样的嵌入,一定形成脑部组织的损害,这个人应该在受伤之后立即死亡的! 原振侠怔呆了很久,才道:“教授,你是怎么知道这个人.....。在中了刀之后,又 活了很久?”   海老神情愤怒,道:“我早已告诉过你,这是勘八将军的遗骸,我已确实考证 过,他是九十高龄,死于自然的,并不是中了刀而死的!”   原振侠道:“那么多年前的事-----”海老教授不等他讲完,又以断然的语气道 :“这一点,不必再讨论了,你看,断刀留在他的头骨上,断刀的附近,又长出了 骨骼来,这不是证明他中了刀之后,又活了很久吗?”   “是的,他又活了很久-----”原振侠用手指指骷髅:“可是,你说那是一柄刀 的断裂部分?”   海老瞪着眼,道:“当然是!”原振侠想了一想,道:“我对于历史的认识, 不是太深,勘八将军是什么时代的人?”   海老道:“公元一世纪!”   原振侠道:“那就是了,那时候,虽然是铁器时代,但是我相信日本的铸铁技 术,已经可以铸出薄而锋利的钢片来!”海老教授陡地一呆,显然他以前未曾想过 这个问题,他不断地眨着眼,答不上来,原振侠又道:“那不是断裂的刀尖,要弄 明白那是什么,唯一的办法,就是将它取出来仔细形容!”   他一面说,一面已顺手拿起一柄剪刀来,要去撬破那骷髅,海老立即象原振侠 拿着剪刀击向他的头部一样,尖叫了起来,一把将骷髅抢过来。   海老教授将骷髅紧紧抱在胸前,现出极其愤怒的神色来,喝道:“你想作什么 ,这是无价之宝,你想破坏它?”   原振侠有点啼笑皆非,道:“那只不过是一个死人的头骨而已-----”海老厉声 道:“胡说!这是勘八将军的遗骸!”   原振侠看出自己无法在教授的手中抢下那骷髅来,他只好放下了剪刀,道:“ 那么,至少要去拍几张X光片,看看这钢片嵌进他的脑部有多深!”   海老教授闷哼一声,道:“这还用你来教我?我早已拍过照了!”   原振侠陡然紧张起来,头部的X光片!这令他想起轻见博士和卡尔斯将军。当然 ,那只是一种概念十分模糊的联想,他没有任何根据,可以将卡尔斯、轻见和这位 勘八将军联系在一起,但是,同是头部的X光片,这令得他不由自主,呼吸急促。   他道:“你.....。已经看过这.....。照片?”   海老不耐烦道:“当然看过了,拍了就是要看的!”   原振侠脑中,闪过五朗和黄应驹两人看了X光片之后的结果,但眼前的海老教授 显然未受影响,他吞了一口口水,声音之中,有一丝连他自己也觉得讨厌的怯意, 道:“我可以看看?”   海老翻着公事包,取出一只大纸袋来,抽出了两张X光片,原振侠移过了桌上的 灯来,将照片对着灯光,定眼看去。   普通医学上使用的X光摄影,可以使肌肉部分在照片中消失,现出骨骼和它的内 部组织来,那两张照片,拍得十分清楚,原振侠看了一眼,与其说是在眨眼睛,还 不如说因为面部肌肉的抽搐,而不由自主地牵动了眼角来得恰当些,因为他看到的 情景,实在太特异了!   他可以清楚地看到,那钢片嵌入关滑的部分,足足有十公分之深,部位是大脑 ,看起来,钢片的嵌入部分,刚好是在大脑左右半球之间,紧贴着左右半球的前头 叶!   原振侠深深吸着气,这样的钢片嵌入,一定是立即死亡。这是任何人可以肯定 的事,但是这位将军,却分明在受了这样的致命伤之后,又活了下来!   他的思绪极乱,但是,他却突然有了决定,当他的视线终于离开了照片之际, 他甚至听到了自己头骨转动时发出的“格格”之声。   海老教授又问:“未来的医生,你的意见怎么样?”   原振侠苦笑道:“看来,这位古代的将军,有一种超人的力量,能够在脑部受 了致命伤之后,仍然活下去!”他停了一停,用充满了希望的哀求语气,道:“教 授,是不是可以将头骨弄破,将这片钢片,取出来仔细研究一下?”   海老教授勃然变色,斩钉截铁地道:“不行!”   原振侠叹了一声,海老不肯,他只好照他的计划来行事了,他道:“既然如此 ,我也无法提供进一步的意见,世上如谜一般不可解的事太多了,就算多了一件, 也没有什么了不得!”   海老教授瞪看原振侠,现出一种轻视的神情来,原振侠装成一副全然不在乎的 神情,耸了耸肩,告辞离去。   原振侠并没有将他的计划立即付诸实行,而是等了三天,这三天,他心神不定 ,一闭上眼,就看到那个骷髅和X光照片。   第四天,他向学校请了假,由于他连连请假,教务长的脸色,极其难看,原振 侠几乎是抱头鼠窜般地离开了教务长室的。   他离开了学校,来到了海老教授的寓所,拣了一处隐蔽的地方,躲了起来,注 视着前面等了近两小时,才看到海老教授挟了一大堆书,从住所之中,走了出来, 一等他走远,原振侠就潜进了海老的住宅。   他的计划,就是要去偷那个骷髅。   这个计划实行起来,一点也不困难,海老的住所,几乎是不设防的,原振侠在 潜进去之后,没有费多少时间,就找到了目的物,安然离去,回到了宿舍。   他的房间,自五郎神秘死亡之后,一直只有一个人住,他关上了门,拿起了一 个铁椎,用力向那个被海老教授认为是无价之宝的骷髅上敲了下去,三下两下,已 经将骷髅敲成了碎片。   那片钢片的两边,还沾了一些骨骼,这又进一步证明这钢片插入之际,人不是 立即死去,骨骼附着钢片生长,几乎已和钢片连成了一体,他小心将附在钢片上的 骨骼剔除,钢片闪耀着一种蓝色的光芒,极薄,两面表面都不是光滑的,而是有无 数有细的刻痕,那种刻痕,看来毫无规则可言,在已经是比头发还要细小的刻痕之 中,还有着许多更小的小孔排列着。   原振侠实在无法知道那钢片究竟是什么东西,但不会是一柄刀的刀尖,那是可 以肯定的。   第二天,原振侠在报纸上看到了“著名考古学家住宅遇盗,据说是古代一位将 军的头骨被盗”的消息,原振侠并没有将之放在心上,因为他知道自己做得很干净 ,不会有人怀疑到他的身上。他全副精神,都用在观察那片钢片上,利用了高倍数 的放大镜,他发现钢片上的小孔,是可以穿过钢片的,只不过才一取出来之际,被 骨骼的石灰组织填满了,在六十倍放大之后,原振侠发现那极小小孔的周边,还有 着另一种更细的刻痕。   原振侠实在没有法子说得出这片钢片究竟是什么东西,如果只凭直觉的话他会 认为那是某一种精密仪器中的一个零件,如集成电路版之类,可是那钢片却是他自 一个骷髅之中取出来的!   接连两天,他都在观察那钢片,可是仍然没有结果,他开始怀疑海老教授的考 古能力,公元一世纪!那是绝不可能的事,这钢片上的刻痕,小孔,那种精致和谐 ,只怕连现代的工业技术,也不容易铸造出来。   第三天晚上,原振侠想到认识一个人,是在一家精密仪器制造所工作的,不妨 支去问问他的意见,他小心地将钢片包起来,离开学校,谁知才一出校门,就看到 铁男将车子停在路边,正在锁车,铁男一看到他,便扬了扬手,转动车匙,向他直 直走过来,直视着他,道:“海老教授住所的失盗案是你做的吧!”   铁男的问题来得如此之快,令得原振侠全然没有招架之力,只好张大了口,但 是又想不出否认的词句来,而他这样的神情,别说是在一个精明的警务人员眼中, 就算是在一个普通人的眼里,也就等于是承认了。   铁男皱着眉,唉了一声,道:“为什么?快将那死人头送回去吧,教授每天在 警局吵闹,全局几百人,几乎都快发疯了!”   原振侠苦笑道:“真抱歉,我已经将之弄碎了!”铁男盯着原振侠,道:“什 么?你也太胡闹了,我必须拘捕你-----”原振侠忙道:“等一等,我当然是有原因 的,你还记得轻见博士?我在那死人头骨中发现了一样极其奇特的东西,真是不可 思议!”铁男冷冷地望着原振侠,原振侠一副哀求对方谅解的神,铁男叹了一声, 道:“那是什么?”   “看来是一个电子组件。”原振侠的朋友陈山说。   陈山是高级精密仪器制造所的高级技师,有一半日本血统,父亲是中国人,他 手中翻转着原振侠给他的钢片,这样说。   原振侠摇头,道:“不对,这是一件古物,超过一千七百年了!”   陈山大笑了起来,道:“一千七百年之前,地球上哪个角落,要是有人可以制 造出这样的东西来,人类的历史就不是现在这样了,你看这些小孔,它们的直径, 不会超过百分之一公厘,在我们的制造所中,也要特殊的技术才能钻出这样的小孔 来,而且这钢片,看来是属于锇和钢的合金,或是铱和钢的合金,你知道,锇、铱 的溶点是多少?前者是两千三百五十度,后者是两千七百度-----一千七百年前,人 类也造不出这样的合金来!”   陈山一口气说着,原振侠和铁男怔怔地听着,铁田已经在来的时候,简略地听 原振侠讲起他的遭遇,这时,陈山的话,令得他们两人心头,同样震惊。   铁男喃喃地道:“一定是考古学家弄错了,那并不是什么古人的骸骨!”   原振侠指着那钢片,道:“这样的东西,如果放在人脑里面。有什么作用?” 陈山显然未曾听明白,以极其疑惑的神情望着原振侠,原振侠苦笑了一下,道:“ 算了!”陈山伸指弹着那钢片,道:“如果你想进一步弄清这是什么东西,我可以 利用制造所的设备,作进一步的研究,可是别催我,我只能用业余的时间来做这件 事!”原振侠考虑了一下,答应了陈山,和铁男一起离开,他问铁男:“你还要拘 捕我?”                 第七章   铁男望着漆黑的天空,神情沉思,道;“整件事情实在太怪了,不论那头骨是 古代的或是现代的,一片钢片嵌在脑中而能活下去,真是不可思议!”铁男并没有 直接回答原振侠的问题,使原振侠已经放了心,他却低着头道:“是啊!和轻见埋 在泥中不死,卡尔斯在沙漠里不死,同样神秘!”   铁男仍然抬头看天,声音低沉:“是不是世上另外有一种人,他们的生命力特 别强,属于一种超体能?”原振侠也会想到过这一点,便是却全然无法建立一个最 基本的概念。他只好叹了一声,寒风吹来,有点冷,他竖高了外套的领子,和铁男 在叉路上分了手,独自一个人向前走,不多久,他就感到有人在后面亦步亦走地跟 着他,原振侠陡地站定,转过身来。   夜已经很深,街道很寂静,原振侠一转过身,就看到一个人影,闪了一闪,闪 进了一条横街之中,原振侠深吸了一口气,真是有人跟着自己,那当然不会是铁男 ,是什么人?他并没有停留多久,就继续向前走去,在他身后的轻微的脚步声,又 传了过来,原振侠并不转身,只是向前走着,几分钟后,他认为时机已经来到,陡 然转过身,向前直冲过去。   在他身后的那个人,来不及躲起来,原振侠已一下子冲到了他面前,伸手抓住 了他脸前的衣服。那人陡地惊叫了起来。   原振侠抓住了那人之后,才陡地怔了一怔,他抓住的是一个年轻人,金发、棕 眼,现出十分惊惶的神色,是一个西方青年!   原振侠仍然抓住了他:“你在跟我,为什么?”   那青年急急道:“真对不起,我是一直在跟你,想弄清楚,你是不是哈拉。” “原”是一个中国姓,这个汉字在日语中的发音是“哈拉”,在日本,人家都这样 称呼原振侠的,原振侠又呆了一呆,道:“是,是又怎样?”   那青年咧嘴笑了一下,道::“如果你是,我有一个口讯要带给你!”   原振侠扬了扬眉,道:“来自什么人?”   那青年道:“一位小姐,黄娟!”   原振侠震动了一下,松开了那青年的衣服,黄娟!和黄娟在巴黎分手之后,一 直没有她的信息,这时,原振侠隐隐感到有点不祥之兆,不由自主喘着气,道:“ 她说什么,请你快讲!”   那青年像是背书一样,显然,他要讲的话,是他早就背熟了的,他道:“不要 再追究下去了,绝对不要,也不要等我的信息,我不会再和你联络,你有你的生活 ,可以很满足快乐,何必自寻烦恼?”   青年一口气讲完,吐了一口气,道:“我是在机场遇到她,她知道我要到日本 ,所以才托我传达这句口讯的!”   原振侠的思绪一片紊乱,黄娟的话,他还不是全部明白,只知道黄娟是要他别 再去追查轻见、卡尔斯将军的事,但是,为了什么?   原振侠的呼吸急促:“那一个机场?”   青年道:“你的脸色不是很好----是在新加坡机场!”他立时又补充了一句: “当时她要飞到香港去。”   原振侠仍是一片紊乱,黄娟已经离开欧洲了!她曾在新加坡出现,到香港去, 那么,现在她在什么地方?她为什么要躲避自己?又为什么要自己放弃追查这件事 ?她曾如此坚决,不畏险地和卡尔斯这样危险的人见面,为什么忽然又放弃了?   他心中有千百个问题,但没有一个问题是有答案的,那青年又道:“她给我相 当丰厚的酬劳,而且要我一定当面,肯定是你之后,才将她的话转达给你!”   原振侠神思恍惚,道:“你肯定她到香港去了?”   青年道:“是,最后她持着去香港的机票-----”他又自以为是地道:“其实, 你们是很好的一对,要是有什么误会,为了这样的女郎,追到天边去,也是值得的 !”   原振侠苦笑了一下,他知道自己和黄娟之间的关系,绝无法向一个陌生人解释 明白,他深深在吸了一口气,道:“谢谢你!”青年一副轻松的样子,道:“好了 ,从现在开始,我可以真正享受我的假期了!”   他说着,大叫了一声,蹦跳着,向前走了出去,一面奔向前,一面还在向原振 侠不断挥着手,原振侠呆呆地伫立着,心中只是想:黄娟在哪里?   还会在香港?大阪到香港,不过三小时的航程,但即使到了香港,这个他自小 长大的城市有好几百万人,他又有什么办法可以找到黄娟?   而所有谜团,最令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何以黄娟要躲避他?   他一面想着,一面向前走着,当他爬过学校的围墙之际,他已经确切地知道, 他已无法再安静地继续学业了,他一定要去找黄娟,为了什么,他自己也说不上来 ,是为了爱情,还是为了他和黄娟之间,有着共同所知的秘密,但不论为了什么, 都要找到黄娟,越是黄娟带口讯来,叫他别去找她,他越是要找!   在决定退学后,原振侠不知道受了师长、同学多少谴责,但他已决定了,除了 几个好同学之外,人人都当他是个不求上进的青年,他也懒得辨驳,在离开日本之 前,他在向铁男道别之后,只有一件事要做了,那就是向陈山取回那片自骷髅中取 出的钢片来。   下午,他到了陈山工作的那个精密仪器制造所的门口,在传达室中,表示了他 的来意,传达所的一个职员,以极其讶异的眼光望着他,象是望着一个什么怪物一 样。   那个职员的目光是如此之怪异,以致原振侠心中也不禁紧张起来,那职员忙道 :“对不起,你要见的,是.....。高级技师陈山先生?”   原振侠忙道:“是,他.....。怎么了?”任何人都可以觉察到,一定有什么不 寻常的事发生在陈山身上,所以那职员的神情,才会这样古怪。   那职员勉强笑了一下,道:“先生,你是陈先生的.....。”原振侠陡地叫了起 来:“告诉我,他怎么了?”   那职员忙道:“是!是!陈山先生在.....。大约一星期,对,八天前,因为实 验室中的一宗意外而丧生了,那是午夜时分,并不是我当值.....。”那职员又唠叨 了一些什么,但是原振侠却全然未曾再听进去,他像是遭到了雷击一样地怔呆。   陈山死了!八天前,原振侠迅速地算了一下,那是他将钢片交给陈山之后的第 二天,这几天,他由于有了决定,忙着办退学手续,又要托远在香港的朋友,尽可 能去找寻黄娟,忙得没有空和陈山联络,再也想不到陈山由于“意外”而死亡了! 原振侠感到了真正的震动和惘然,他只看到那职员拿起电话又放下,对他道:“我 们的几个负责人,想见一见你!”   原振侠“哦”地一声,那职员又道:“陈先生完全没有亲人,你是他的朋友? ”   原振侠又答应了一声,当他在那个职员带领下,走进去之际,他脚步虚浮得犹 如踩在棉花上一样,他进了会客厅的时候,他看到有三个中年人在等着他,其中一 个半秃顶的一看到他,就站了起来,道:“原先生?你是陈山君的朋友?”   原振侠免强定了定神,点着头,半秃中年人自我介绍,他是这间公司的负责人 ,还有两个是主任级的高级职员,原振侠和他们寒喧了几句,在这时,他感到了极 度的疲倦,这种疲倦的感觉十分难以形容,或许只有长期在一团谜雾之中摸索,看 不到任何事实真相的人,才能体会得到,他问道:“陈山.....。”一个身形瘦俏的 主任神情很是气愤,道:“陈君违反了公司的规章,未经许可,擅自在夜间启用公 司的精密实验室,结果发生了爆炸,令得公司-----”秃顶的董事长打断了他的话题 ,道:“算了,陈君已死,不必再追究他的过去.....。陈君有点遗物,不知原先生 是不是可以接收?”   原振侠皱了皱眉,董事长解释道:“陈君一个亲戚也没有,这些东西,我们不 好处置。”   原振侠苦笑了一下,道:“不要紧,我知道他有一个亲戚在香港,反正我就要 到香港,可以转交给他的亲戚!不过,我想知道当时的情形怎样?”   那个较胖的主任道:“我是陈君的上司,陈君在出事的那天,行动就很古怪, 他忽然象是很神秘地给我看一片钢片,不知是什么用途,看来他对之十分重视---- ”原振侠听到这里,不禁“啊”地一声,那钢片,他立即想到,如果陈山的死和那 片钢片有关,那么,他不是间接害了陈山?   主任对原振侠惊讶的态度表示很疑惑,但是他却没有进一步去探究,又道:“ 他征求我的意见,但是我实在说不出那是什么来,只是随便看了一下,就还给了他 ,我听得他在转过身去的时候,自言自语地道:“我一定要弄清楚那是什么,我已 经有点眉目了。”我真不明白那钢片有什么值得研究的!”   原振侠苦笑了一下,那主任继续道:“当天晚上他下了班之后,告诉我还有点 工程要做,并没有离开公司,猜想起来,他一定是想趁机利用实验所中的设备,去 研究那块钢片!”   原振侠感到有极度的虚脱之感,他问道:“当时,出事的情形如何?”   那胖主任道:“出事的情形如何,没有人知道,因为第三实验中,只有陈山君 一个人在-----”他说到这里,指了指那个瘦削的主任,道:“田上主任和两个助手 ,却还在第一号实验室工作,他们-----”田上主任和两个助手,工作到凌晨,已经 很疲倦了,但是他们的一项实验,刚有了一点头绪,任何工作刚有了一丝头绪的时 候,也是最吸引科学家的时刻,三个人没有一个人提议要休息,专注着电子仪器显 示实验反应的数字。   就在这时候,陈山陡然冲了进来。   照规章,实验室如果有人在工作,门口挂着“请勿擅进”的牌子,与实验无关 的人,是不准进入的,但这时已是深夜时分,他们也料不到另外会有人在,所以连 门都没有锁上。   陈山突然闯进来,田上等三人都觉愕然,只见陈山的神情,兴奋莫名。   田上主任的追忆是:陈山兴奋之极,象是体内吸收了过量的酒精一样,可是他 的脸色却是煞白的,当他站定之后,才在煞白的双颊上,出现了红晕,这证明他的 情绪是极度的激动之中!   陈山一进来,只是瞪着三个人喘气,口唇颤动,却没有讲出什么话来,他的这 种情形,任何人一看就可以知道,在他身上,有什么极不寻常的事发生了。   田上主任是个很严肃的人,他和陈山虽然没有直属的统属关系,但是他在公司 的地位比陈山高,所以他当时就扳起脸来,道:“陈君,什么事?”   陈的反应更是奇特,他陡然间,“咭咭”大笑了起来,笑得极其欢畅,分明是 他的心中,真有极值得高兴的事情,他一再笑着,一面道:“你们再也想不到,世 界上只怕没有人想得到!”   他不断重复着这句话,田上主任和他的助手,给陈山怪异的神态弄得莫名其妙 ,田上主任忍不住斥道:“陈君,请出去!”   陈山伸手指向田上,道:“好,看看什么时候,你求我回来!”他说着,一个 转身,就向外直冲出去,一面口中叫道:“我有了世上最伟大的发现!”   他在冲出去的时候,甚至没有将门关上,所以田上主任等三人可以看到他冲进 了第三实验室。   田上主任在陈山推门之后,向他的一个助手道:“去看看他究竟在搞什么鬼! ”   田上主任这样吩咐的时候,其实心是有着一股妒嫉之意在,从刚才陈山的神态 中,任何人都可以看得到陈山是有了极其重大的发现,是不是他由此面蚵以在公司 的业绩上大大提高一步呢?所以他才要助手去看看。   那个助手应声走了出去,来到了第三实验室的门口,田上主任看着他将门推开 了些,向内张望。   那助手看了没多久,就通了回来,向田上主任回报:“陈君正在振笑疾书,看 来,他对于某项实验,有了显著的成果,所以正在埋头记录着。”   田上主任沉吟了一下,成年人的世故,开始在他意念中形成,他想:如果这时 ,去向陈山祝贺,或者,陈山的研究未趋完善,他可以参加一些意见,那么,日后 如果有巨大的成就,他也可以有份了!   他想着已经向外走去,来到了第三实验室的门口,刚才准备伸手去敲门,就听 到实验室中传来了陈山的怪叫声!   那一下怪叫声听来十分骇人,田上主任当时就呆了一呆,而陈山的第二下怪叫 声也就在这时再传了出来,这次,田上主任已经可以清楚地听出来,陈山是在叫一 个人的姓氏:“原!”   田上主任向原振侠看了一眼,神情冷漠,道:“原君,他叫的,正是你的姓氏 !”   原振侠的心情很苦涩,陈山在当晚上的神态,旁人看来,觉得很有异,但是在 原振侠看来,却一点也不觉得有什么奇怪,原振侠知道他为什么兴奋,那一定是他 对那块小钢片有了进一步的认识,说不定已经知道了何以小钢片会嵌进死人头骨中 的秘密!   他已经知道陈山接着就发生了意外,陈山在发生意外之前高叫他的姓氏:“原 !”而羽仁五朗也是如此,原振侠的心情苦涩莫名,是不是由于他,才给他两个好 朋友带来了灾祸呢?   对于田上主任的话,原振侠除了苦涩的笑容以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田上主任陡地怔呆之后,立即叫道:“陈山君!”   可是,回答他的,并不是陈山的声音,而是一下爆炸声,接着又是另一下爆炸 声,两下爆炸声都不是很强烈,在爆炸之后,门缝中,立即有浓烟涌出,田上主任 叫了起来,两个助手也赶了过来,门并没有锁,他们推开门,整个实验室中全是浓 烟。   两个助手扶起陈山来,进行人工呼吸,一直到消防局有人来到,陈山都没有醒 过来,他永远不会再醒过来,他死了!   第三实验室中的精密仪器,几乎损毁了一大半,爆炸的原因是由于一台主要的 仪器电源线路引起的,在极短的时间内,令得附近的一些化学药物燃烧,发出了有 毒的浓烟,陈山就是因为吸入过多的有毒浓烟致死。   董事长和胖主任闻讯赶到进,天已亮了,陈山的遗体已被抬走,乱了一个上午 之后,开始整理,将陈山的私人物件,理在一边。   其中,有大半张烧剩的纸,陈山伏在书桌上,压住了纸的一半,其余的纸都已 成了灰,只有这大半纸,留了下来,纸上有些字,但写的是中文,没有人看得懂。 整个出事的经过,就是这样,警方也曾派人来调查过,有一个刑警叫铁男的,问题 特别多,问得十分详细云云。   原振侠听完了陈山出事的经过,心头不禁怦怦乱跳起来,他吞了一口口水,道 :“在陈君的遗物之中,那片钢片是不是还在?”   陈主任摊了摊手,道:“谁注意?当时实验室中,到处全是碎金属片,在清理 的时候,谁也不会去留意一片钢片的。”   原振侠心跳的原因,是他在叙述中,得知陈山曾对他的发现,做了笔记,剩下 的那大半张纸还有字,可能正是他发现的记录,而令他感到奇怪的是,铁男曾来调 查陈山的死因,为什么不来找他?铁男曾和他一起到过陈山的住所,知道陈山和他 的关系,昨天他还和铁男道别,铁男也没有提起,这是为什么?   原振侠并没有在这一点上再想下去,因为那可以去问铁男。他只是道:“真不 幸,这.....。是一宗意外,陈君的遗物在那里?”董事长拿起了内线电话,吩咐了 几句,不一会,就有一个女职员,拿着一只纸袋进来,董事长将纸袋接了过来,交 给了原振侠,客气地道:“拜托你了!”   原振侠道:“谢谢你,我代陈君,向贵公司道歉!”   他接过了纸袋,真想立即就打开来,找出那半张烧剩的纸来,看看上面写着什 么,可是他还是忍住了,向三位负责人告辞,离开了这家公司。   他一离开,就在路边找到了一个地方,坐了下来,打开纸袋,纸袋中有不少零 星的东西,全是陈山身边的物件,有一张纸,折叠着,原振侠忙将这张纸抽出来, 打开。   纸打开后,是一个狭长条。本来一定是正常打字纸大小,烧去的一半是纸的左 半边,还有着焦痕,纸上写着十分潦草的字迹,字忽大忽小,显示出写字的人,当 时的心情十分不平静。   原振侠紧张地看纸上写的字,一看之下,他不禁叫了一下“糟糕!”   纸上的字,是横写的,由于是横写的原故,纸又被烧去了左半边,所以每一行 字,都失去了一半,变得文句完全不连贯了,原振侠用心地看着,在已剩的字迹中 ,也有几个他认不出来的,看了一遍后,他不禁怔呆,那看来不像是什么实验的记 录,而象是一封信!   原振侠看了一遍,更可以肯定那是一封信,这封信,还没有写完,所以陈山没 有署名,而这封信是写给什么人的,也不知道,因为横写的信,习惯上将收信人的 称呼,写在砑角,而信的左半边,是已经被火吞噬了的。   原振侠连看了三遍,然后,再在破碎的句子之中,去揣摸这封信完整的意思, 信并没有写完,一共只有七行,原振侠所能看到的,是七个半行。   那封信,剩下来的文字如下:“.....。的不可思议之极,分析不出其中的主要 成份.....。光谱中显示的色彩,表示那种元素.....。可以肯定,我的发现是世上 所从未知的.....。是不是有这个可能呢?你是从哪里.....。看亘古以来的一个极 大的秘密,天,这个秘密.....。到会有不幸,很奇妙的一种预感,可能是......我 的,这时,我觉得有人在向我讲话,我”在写到最后的一个“我”字处,“我”字 的最后一笔,有着相当程度的拖长,可能是陈山在那时,受到了极度的震惊所致, 会不会就在好时,是他发出第一声惊叫声的时候呢?   陈山的第二声呼叫声,叫出了一个“原”字,那么,原振侠想,极有可能,陈 山的这封信,是写给他的。这样的假定,十分合情理。   首先,可以肯定的是陈山在第三实验室中,连夜所做的研究,研究的目的,是 想弄清楚原振侠交给他的块小钢片是什么东西,假定他已有了发现,要向原振侠作 报告,第一和第二行的断句,表示他在金属光谱分析仪中,看到金属的反应光,那 小钢片中,有极奇重大的发现。   第三行断句:“你是从哪里.....。”是不是可以作为他问自己是从哪里找到那 小钢片的?   当日,原振侠只告诉陈山,那小钢片是来自一个死人头骨的内部,这个死人头 骨,根据考古学家说,是属于公元一世纪的一个大将军的!   信中接下来,是说他发现了一个大秘密,但究竟是什么秘密,陈山可能写下来 ,也可能没再写下来,纸的一半已被烧去,变成了全然无可追究。   再接下来,陈山的心情很紧张,有了不幸的预感,又写什么有人在和他讲话, 这真是不可解到了极点。   原振侠看了几遍,想了又想,还是想不出什么头绪来,他心中作了一个决定, 找铁男去!   原振侠急急开步走,又跑步赶上了一辆公共汽车,转了车,在警局门口停下来 ,当他走进警局,向当值警官表示要找铁男刑警时,当值警员道:“啊,你来得不 巧,铁男到东京去了,今天一早走的!”   原振侠呆了一呆,道:“到东京去,干什么?”   值日警员道:“我不清楚-----”他看到原振侠的神情十分焦急,又道:“如果 你一定要知道的话,倒可以告诉你一些大概!”   他的样子有点神秘,吸了一口气,道:“他到东京去了,他说他要找一个嫌疑 犯,正在东京,他一定要找到他。”值日警员解释着,又补充了一句,道:“真好 笑,他要找的那个人,也不是犯了什么大事,不知道他为什么紧张-----”原振侠对 当值警员接下去的话,已没有什么兴趣再听下去了,可是那警员支阳一个十分健谈 的人,仍然自顾自地说着:“那个人,铁男说是一个偷掘坟墓的人,真不可想像, 到如今,还会有这样的人!”   原振侠听了这句话,心中陡地一动,他迅速地想,铁男和自己,曾做过偷掘坟 墓的事,而铁男又在追查一个偷倔坟的人,这事情不是很怪异吗?   他直视着那警员,道:“偷掘坟墓?那个铁男要找的人----”值日警员压低声 音,道:“上司认为他简直在胡闹,你知道他要追踪的那个人是什么人?”   原振侠感到对方的态度十分暧昧,他没有说什么,只是等着对方说下去,那警 员四面看了一下,压低了声音,说出了一个名字来,原振侠一听到这名字,也不禁 陡地一呆,道:“什么意思?铁男并不是这样胡闹的人!”   那警员笑道:“本来就是,任何人一听,都说他是胡闹,但是他却十分认真, 这次他到东京去,是利用他私人假期去的,上司根本不会相信他的话!”   原振侠苦笑了一下,铁男从来也没有对他说起这些,铁男怀疑一个人曾偷掘坟 墓,作为一个警队人员来说,本来是一件很寻常的事,可是他心目中的那个嫌疑者 ,刚才在警员口中听到她的名字.....。原振侠向那警员靠近了一些,道:“你说, 铁男是去找泉吟香小姐去了?”那警员道:“可不是!这真是胡闹了,上司要是知 道,会把他革!”原振侠完全同意,因为泉吟香绝不是普通人!   泉吟香,是艺名,她的真姓名,公众并不知道,为的是保持她的神秘感,这是 泉吟香的经理人和宣传人员弄出来的花样。   泉吟香自两年前的“吟香旋风”开始,就已经征服了成千上万年轻人的心,“ 吟香旋风”是新闻界加在泉吟香身上的名词。   “旋风”开始的时候,泉吟香是歌星,在全国同时推出,一反歌星竭力宣传自 己的传统,三张唱片的封上,只有“泉吟香”的名字,没有她的照片,泉吟香的样 子是什么样的,完全没有人知道,只可以听到她那种美妙绝伦,极其动人的歌声, “神秘女郎”继续出了超过二十张唱片,已经风魔了全国,至少有上百个第一流的 报纸、杂志记者,用尽方法也无法探出她的真面目来。   有不少专家,根据泉吟香的声音,想像她的样子,绘出了她的形容,即使那不 是真实的泉吟香面容的海报,行销的数量,也极其惊人。   要求泉吟香露面的呼声越来越高,这个神秘的,只以歌声征服了人心的女郎, 令得人人都渴望看到她的真面目,时机已经完全成熟,那时,市郊的一个广场上, 一早就聚集了上万的群众,闻风而来的人,有的来自北海道偏僻的渔村之中。   广场的中心,搭着一座高台,各电视公司的工作人员,早已纷纷占据了有利的 地,三家电视台,甚至利用了消防车的云梯,以便泉吟香小姐一出现,就可以摄得 近境。   泉吟香小姐露面的刹那经过,几年之后,仍为人津津乐道:将近正午时分,五 架直升飞机,突然自天际出现,向广场的中心飞来,排列成四架在四角,一架在中 心,到了广场的上空,五色缤纷的鲜花,自直升飞机飘下,在空中,艳阳之下,闪 耀着夺目的光彩,到了正午,中间那架直升飞机的底舱门打开。   一个缀满了鲜花的吊篮,徐徐落下,泉吟香就坐在那花篮之中,落到了台上。 当泉吟香盈盈步出花篮之后,用她那动听之极的声音,加上娇艳媚丽得令人目眩的 微笑,向几万个注视着她的人道:“我就是泉吟香,请大家多多指教!”   台下的掌声和呼叫声,持续了三十分钟以上。   自从那次露面之后,泉吟香更为大众所认识,她的美丽,在任何画家的想象之 上,她一面唱歌,一面又进军影坛,当她第一部电影推出上映之后,观众之中,有 人有连看八十遍纪录。   泉吟香是真正的天皇巨星,在整个日本,可以说没有一个人的名气,可以和她 比拟,当然,随之而来的是利,连续几年,个人首位收入的名字都是:泉吟香。   经过了那样简略的介绍之后,说“泉吟香不是普通人”,应该没有人会否认了 吧!   可是,就是这样一个杰出不凡的人,铁男却怀疑她曾去偷掘坟墓!当铁男向他 上司提出这一点的时候,他曾受到上司什么样的责骂,不得而知,但他的上司没有 立即调他去学校门口带小学生过马路,那已经算是宽容之极了!然而,铁男却坚信 自己的判断,追到东京去了!   原振侠想了一想,是的,当他和铁男,连夜去发掘轻见博士的坟墓的时候,香 吟泉正在大阪,好象是为了拍一部电影,报上和电视上曾连续报道过她来到的新闻 。   铁男何以会怀疑泉吟香是一个偷掘坟墓的人呢?   自五朗死亡时开始认识铁男,原振侠把他当自己的好朋友,他感到自己有责任 去劝阻一下,免得铁男再固执下去,闹了大笑话,他考虑成熟之后,向那警员问了 铁男可能在东京住宿的地点,然后他向航空公司改了行程,先到东京去,再由东京 取道到香港。   铁男的脸色非常憔悴,可知他一定有好几天未曾好好地睡过了,事实上,在新 宿的各种小旅馆中,整天晚上进进出出的全是来辟室约会的情侣,根本无法令人安 睡,便何况铁男想进行的事,一点也不顺利。   就是在一条横巷的一家小旅馆中找到铁男的,当他和铁男走出旅馆门口之际, 对面的一家电动游戏机店铺,发出喧闹的声音,才放下酒杯,道:“你以为我是胡 乱猜的?不,我有充分的证据,可是没有人肯相信我!”   铁男说的,当然是他怀疑泉吟香偷掘坟墓的事,原振侠吸了一口气,小心地道 :“你是说,掘开轻见的坟墓,将尸体的头颅砍下了一大半的人,是这个娇滴滴, 人见人爱的大明星?”   铁男咬牙切齿,极肯定地道:“是!”   原振侠叹了一口气,道:“本来我准备从大阪直接走的,就是为了想来劝阻你 -----”他的话还没有讲完,铁男陡地一伸手,按住了他的肩头,用严峻的目望定了 他,道:“至少,你得听我说!”   原振侠有点无可奈何,道:“好,你说!”   铁男道:“在我们发掘轻见博士的墓前,墓地曾被人掘开过,这一点可以肯定 ,是不是?”   “当然是。”原振侠同意地:“不然,尸体的头部总不会不见,可是-----”“ 先听我说!”铁男的神情极严肃,半分开玩笑的意也没有:“你以为那天晚上我们 分手后,我就没有再注意这件事?事实上,我们可以说是在分头进行,你和那位黄 小姐在进行,我也在进行!”   铁男提起了黄娟,令得原振侠又起了一股怅惘之感,他点了点头,没有插口。 铁男又喝了一杯酒,道:“当晚分手之后,我一晚没有睡,想从种种不可解的谜团 中,理出一个头绪来,可是没有结果,第二天一早,我就自然而然,又来到了墓地 -----”原振侠用心听着,也回忆着当时的情形,是的,那天晚上,他们联手掘开了 墓,黄娟突然出现,他们发现尸体少了头部,分手之后,一连好几天,他都没有和 铁男联络过。看来,铁男怀疑泉吟香弄走了轻见的头部,就是在那几天中调查出来 的。   铁男深深吸了一口气,道:“我到了墓地-----”清晨,朝阳才升起不久,墓地 上的草光,还有着晶莹的露珠,铁男整晚上,在整理不出整件怪事的许多谜团之后 ,将思绪集中在其他的一点上,他知道,只要突破这一点,其余的疑团,就可以迎 刃而解。   他要攻破的一点,就是:谁在他和原振侠之前,掘开了轻见博士的墓,将尸体 的头部弄走了!他记得昨天晚上来掘墓的情形:正中两块石板的隙缝中,没有野草 ,由此可知,那个先他们一步掘坟的人,就是在这两天行事的。   作为一个有经验的警务人员,铁男对于在现场找到点线索,倒充满信心,他到 了墓地之后,先来到了黄应驹教授的墓前,本来,他有点怀疑突然出现的黄娟,但 是他他细观察了一下,不错,黄应驹的墓,也象是在近期被发掘过,黄娟没理由动 自己父亲的坟,可以不必怀疑她了。                 第八章   铁男随手采下一根狗尾草,转动着,再向前走去,他忍不住大声叫了起来!   他的运气太好了!在经过了草地之后,清晰的轮胎痕迹出现了!看来,大约是 两天到三天前留下来的,痕迹一直向前延伸,有时因为地面的坚硬,或者是草地, 显得模糊,但是至少有六七处,是清晰得一眼就可以看出轮胎的花纹的,痕迹直伸 到轻见的墓前。   令得铁男感到自己运气太好得是,轮胎的花纹十分奇特,很多凸纹,这种花纹 ,铁男一看就可以认出,那是属于一种性能极其优越的德国制跑车所特有的。   这种德国出品的跑车,售价极其高昂,收入绝不丰厚的警务人员如铁男,只好 在梦中想想而已。所以,这种车辆并不多,象大阪这种工商业都已十分发达,而且 居民也以舍得花钱而著称的大都市,只怕这种车辆,也不会超过三十架。这使得调 查工作的范围,大大缩小,也难怪铁男兴奋。铁男在离去之前,又将轻见博士的墓 地,整理了一下,昨晚,因为黄娟的突然出现,他们走得仓促了些。然后,他在坟 前一鞠躬,道:“博士,我一定会将你失去的头部找回来!”   铁男回警局之后,不到半小时,已经得到了全部这类跑车车主的记录,车主自 然全是富有的人,他又花了两天时间去调查,却完全找不到任何一辆车子,有曾在 当晚到过坟场的可能。其中有七辆这样的车子,车主甚至不在大阪,驾着车到外地 去了!   调查触了礁,铁男的心情十分烦闷,他回到警局,在警局门口,看到一队警员 ,正在整装待发,他顺口问了一句:“有什么事?”   一个警员道:“泉吟香拍外景,我们奉命去维持秩序,想一睹风采的群众太多 !”   铁男当时只是“哦”地一声,随即举步。他脚还未着地,就闪电也似,想起了 一点!天皇巨星泉吟香用的车子,正是那种德国制跑车!在大阪的车子,可以离开 大阪到别的城市去,东京的车子,当然也可以到大阪来!   铁男清楚地记得,曾经看过一篇报道,说泉吟香嗜爱跑车,曾驾着这种跑车, 在一小时之内,于公路上超越过一千辆其他的车辆!   铁男停了下来,一面想着,一面摇着头,他自己也觉得这样想法,太荒缪了。 一个象泉吟香这样的大明星,又是女性,将她和午夜盗掘坟墓,砍下尸体的头部想 在一起,要有超凡入圣的想象力才行,铁男自度没有这样的想象力,所以他一面摇 着头,一面向自己的办公室走去。   可是,当他来到了办公室之后,他却感到坐立不安,那念头老在他脑际打着转 。他自言自语:“当然是万万不可能,但是,即使只有亿分之一的可能,作为一个 优秀的警务人员,是不是应该放弃呢?”   他立即有答案,不应该放弃!   所以,他立时提起外套,一面穿,一面向外冲去,同时大声问他的同事:“泉 吟香拍外景的地点在哪里?”   外景地点,是在大阪一家新落成的酒店的商场,一间花店前邂逅,男主角从花 店中出来,手中捧着一扎玫瑰,本来不知道是准备送给什么人的,但一看到了泉吟 香扮演的女主角,目定口呆,手中的花落到了地上……   铁男来到的时候,商场暂封锁着。铁男由于是警务人员,所以他可以进入,他 看了片刻,看到有一位高级警官,也忍不住在要求泉小姐签名。他找到了一个工作 人员问了几句,知泉小姐是自己驾车来的,就立即到了停车场。   铁男看到了那辆德国制的跑车,浅紫色,而有着嫩黄的波纹。由于影迷实在太 热情,希望得到任何和泉吟香有关的东西作为纪念,所以她的车子附近,也有四个 警员守着,不让闲杂人等接近,不然,只怕这辆车子,会在半小时之内,被影迷和 崇拜者拆成数千碎片了。   铁男走过去,和看守的警员打了一个招呼,来到车子的近前,手按着车子。   一个警员笑道:“怎么?想找点纪念品?”   铁男笑着,向车子的前轮看去,突然之间,他脸上的笑容僵凝,双眼突出,连 呼吸也为之急促起来。   铁男来看这辆车子,只是抱着“亿分之一”的希望。可是这时,他却看到,车 子的前轮胎的凹纹中,有着褐黄色的软泥。这种颜色的泥土,和坟场附近的泥土颜 色相类。而令得铁男心头狂跳的,还不止于此,他还看到了凹痕之中,有断裂了的 狗尾草!   铁男当时的神情,极其异特,引起了那四个警员的注意,一个警员道:“咦, 你怎么啦?影迷很少看到泉小姐车子就昏过去的!”   铁男清了一下喉咙,才能说话,他先取出了一张纸来,然后,用随身带着的小 钳子,将车轮上的泥和狗尾草,尽量撷取了下来,向那四个警员道:“如果有必要 ,要请你们证明,这些草和泥土,是我从这辆车子的轮胎上取下来的!”   那四个警员更加诧异发出了一连串的问题,但铁男一个问题也不答,他专心一 致,透过车窗,观察着车子内部的情形。   车内的装修很豪华,看不出和一个盗掘坟墓的人有任何关系。铁男来到了车尾 ,注视着行李箱,他道:“我要打开行李箱来检查一下?”   四个警员面面相觑,一个道:“有上头的命令吗?”   铁男道:“没有,你们只当看不见好了!”   一个警员发急道:“那怎么可以?我们……你,都会受到纪律处分!你究竟怀 疑泉小姐做了什么事?”   铁男心想,若是将自己的怀疑讲出来,四个警员一定会合力将自己制服,送到 疯人院去,所以,他叹了一声,道:“老实说,我女朋友,她要我找一样泉小姐的 纪念品,声言说我如果找不到,她就不会再和我这个不中用的警员来往!各位想想 ——”四个警员的神情仍然十分为难,铁男一面装出一副可怜的模样来,一面却已 开始行动,他开锁的技术,算是相当高明,但是也费了好几分钟,才将行李箱打了 开来。首先映入他眼帘的,是一把铲子,连柄全是不锈钢铲子,看来十分精致,铲 尖,也有着褐黄色的泥土残留着。   在铲子下面,压着一幅白绫,看到了那幅白绫,铁男的心几乎要从喉咙中跳了 出来。那白绫,和覆住轻见的尸体,与原振侠说原来没有的那幅,一模一样!   铁男的神情疑惑之极,泉吟香为什么要去掘墓呢?那是绝无可能的事,但是如 今这些证据,已足可以证明泉吟香是掘过轻见的坟墓的!   铁男站着发愣,心中乱成一片。   在他身边的四个警员,也忍不住向行李箱中望了一眼,因为他们看到铁男的神 情,象是在行李箱中看到了一个有十二个头的怪人一样。可是他们看了之后,却莫 名其妙,虽然在大明星的车子行李箱中有一柄铲子比较古怪,但也没有不可以有的 道理。   铁男后退了一步,然后又走向前,伸手去取那柄铲子和白绫。这时,一个警员 阻止了他,道:“铁男君,这是私人物件,没有通过法律程序,是不能够擅自取动 的。”   铁男说了一句,道:“这是一项犯罪行动的证据!”   四个警员一起以充满怒意的目光望着铁男,其中两个,甚至粗暴地伸手来推他 。铁男举起了双手来,道:“不要紧,你们肯这样尽责地守着着行李箱中的东西, 很好!很好!”   他说着,就转身离开,直奔酒店的商场,挤过了一些人,一直来到正在由化妆 师梳头的泉吟香面前,将自己的警员证件给她看,然后俯下头,低声道:“小姐, 只要你告诉我轻见博士的头颅在哪里,我可以将一切证据,全部消灭。”   泉吟香望着铁男,长睫毛闪动着,美丽的脸庞上充满了一种近乎天真无邪的美 丽。泉小姐当然不会真的是天真无邪的人,没有一个天真无邪的人,可能达到这种 颠峰的成功地位。但是,铁男也决计想不到,当这样一双美丽的眼睛望向他时,同 样美丽的小咀张了开来,却会发出这样可怕的声音!   泉吟香小姐发出的尖叫声,令得铁男立时汗流满面。她甚至于不必进一步再讲 什么,只是一面尖叫,一面用手指着铁男,立时便有四条大汉上来,一边两个,挟 住了铁男,将他横拖倒曳了开去。   铁男的行动,惊动了警局的高层负责人,好几个高级警官,一起向泉吟香小姐 鞠躬至歉,看来彬彬有礼,十足君子。可是当他们回到警局,对着汗流浃背的铁男 发出怒吼声之际,看来又十足是找不到水源的澳洲原始兽。   铁男连分辨的机会都没有,他只是嗫嗫着说了一句,道:“我……有证据证明 泉小姐曾偷掘过一座坟墓,非法损坏了其中的尸体……”   这一句话还是分三四次才讲完的,在间断的时候是高级警员不断的“马鹿”之 声。铁男叹了一口气,知道自己没有希望了,从那一刻起,他就决定利用自己的时 间来调查这件事。   铁男好几次想接近泉吟香,但是他发现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因为在她的周围 ,永远有着那么多人。除非铁男再冒一次险,让泉吟香尖叫地指着他。然而铁男实 在不敢想象他如果再次这样做的话,他那几位上司会怎样对待他!   铁男不是肯轻易放弃的人,他一直再在机会,泉吟香在大阪没有几天,外景队 工作结束,她回到了东京。要知道她的行踪,倒不是一件难事,任何举动都可以成 为瞩目新闻的大人物,是几乎没有私生活的。   铁男一直在留意泉吟香的生活,知道她在东京,一等到他自己也可以请假时, 他就来到了东京。到了东京之后,一连几天,他都在跟踪泉吟香,但是情形和在大 阪时没有多大的差别,他无法接近泉吟香。一直到他找到了一个机会,准备行动时 ,原振侠找来了。   原振侠用一种极其异样的眼光,望定了铁男,铁男在讲述他行动的经过之际, 原振侠并没有插口,这时,他忍不住道:“铁男君——”铁男不等他讲完,就恼怒 地道:“别说我是疯子,这种指责,我听得太多了!”   原振侠苦笑了一下,道:“我绝不怀疑你搜集道得证据。但是那些证据,至多 说明泉小姐的那辆车子,曾经到过坟场,不能直接证明驾车的是她!”   铁男翻着眼,道:“你以为我没有想到这一点?事实是,他的车子,日夜都有 人看守,除了她自己以外,谁也不能动用!”   原振侠再苦笑了一下,道:“事情好象是完全没有道理的,这样一个红透半边 天的大明星,为什么要去盗墓,砍下半边死人头来,而且,这种工作,也不适合一 个如此艳美娇弱的女人去做!”   铁男闷哼了一声,道:“在没有听到她指着我发出尖叫声之前,我也是这样想 。闲话少说,今天我有机会,可以单独和她讲话,本来我准备独自行动的,你来了 ,正好,我要你参加!”   原振侠一点也不知道铁男所指的“机会”是什么,听铁男说来,也象是没有什 么特别。铁男既然曾陪过他去午夜掘墓,他自然也不妨答应铁男的要求。   虽然事后,他后悔得几乎想把自己得脖子扭断,但这时,他真的不知铁男得计 划,荒唐大胆到了这一地步!铁男很高兴,道:“好,这就走!”   铁男说着,抛下了一张钞票,朝外就走,原振侠忙跟在他的后面,道:“等一 等,你要道哪里去见泉吟香,不要再象上次一样!”   铁男回头,向原振侠神秘地笑了一下,道:“不会,这次一定不会!”   铁男高瘦的身子,令得他的步子十分大,当他急速地向前走着之际,原振侠要 很吃力才能跟上他。他们走进了地下铁路站。原振侠根本不知道要到什么地方去, 就只好跟着铁男。   四十分钟之后,他们来到了机场。目的地竟然是机场,这令得原振侠大大出乎 意料之外。铁男在到了机场之后,直闯进了间小型飞机出租公司,里面的一个女职 员忙站了起来,道:“先生,你要的飞机,准备好了,请你在这些文件上签字。” 铁男看也不看,就在文件上签字。直到这时为止,原振侠仍然不知道铁男要干什么 ,他好几次要问,都被铁男狡犹地眨着眼,阻止他说下去。   接下来,一个公司职员带着他们,到了停机坪的一角,那里停着不少小型飞机 。当可以看到停机坪的时候,原振侠就看到了那一大堆人。   那一大堆人,聚集在另一架小型飞机之前,虽然是白天,可是闪光灯的光芒, 还在连续地闪动。原振侠一面向前走,一面回头看着,突然,他看到一团鲜黄,踏 上了小型飞机通向机舱的梯子。那是一个隔得相当远看过去,仍然令人为她的美丽 屏住了气息的美女,一身鲜黄色的飞行衣,一条长长的,同样是鲜黄色的丝巾,在 迎风飘荡。这个美女在梯级上略站了一站,又转过身来,让人拍照。   原振侠吸了一口气,向铁男道:“泉吟香?”   铁男并没有回答,只是道:“快,我们还是迟了!”   他向前奔去,奔向一架小型飞机,原振侠只得跟在后面,两人一进了机舱,铁 男的行动,迅速得令人难以相信,显然他是一个极其熟练得驾驶员,不到三分钟, 由铁男驾驶得小型飞机,已经冲上了天空。原振侠向下看去,看到泉吟香也进了飞 机,飞机开始在跑道上滑行了。原振侠令自己坐得略舒服一点,因为铁男正令飞机 在上空盘旋,他道:“原来你是想利用飞机的无线电和她通话!”铁男点头道:“ 是,这种情形下,她想躲避也躲不过去,她尖叫,也不会有人来抓我!”   原振侠又欠了欠身子,这时,可以看到泉吟香的飞机已经起飞了。   “她会向富士山的方向飞,”铁男紧盯着泉吟香驾驶的飞机,“这是她的癖好 之一,一个月至少有两三次这样单独的飞行。路线是越过有‘日本屋脊’之称的, 以富士山为中心的山峰群,这些山峰,也被称为‘日本的阿尔卑斯山’,有些高峰 ,终年积雪,山势雄伟,人迹不到。据说,我们的大明星,很享受在空中俯视雄峻 的山峰,认为在其中,可以体会出人生的真谛!”   铁男的话中,有着明显的不屑的意味,原振侠看着她的飞机渐渐飞远,铁男操 纵着飞机追上去,同时调整着无线电通讯的频率,低声道:“但愿我查到的频率是 对的!”他的声音变得低沉,叫着那架飞机的机号,道:“泉小姐,请你答话,请 你用以下的频率答话,指挥塔有重要的事情通知!”   原振侠在这时候,也多少有点紧张,他是一个极大胆及顽皮的人,然而象这样 空中追逐回答,即使对他,也是一种极刺激的事。铁男呼叫了两遍,就有了回答, 传来的,正是人人听了都可以认得出的那种甜柔动听的声音,泉吟香的声音:“指 挥塔,有什么重要的报告?”   铁男吸了一口气,用十分急速,但是十分清晰的声音道:“泉小姐,我可以肯 定,你曾经去偷掘轻见博士的墓,将他的头颅,砍下了一半来,为什么?”   通讯仪中,传来了一下听来象是打噫一样的声音。同时,也可以清楚看到前面 的飞机,突然摆动了一下,那自然是驾驶人在刹那间受了震动,以致飞机在极短时 间内推动了控制之故。   铁男的话,没有得到回答,泉吟香的飞机,仍然在向前飞,铁男的声音,恢复 了他职业上的冷峻。在那时,原振侠还是感到,对这样的一位美女,用这样的语气 说话,并不是一件很应该的事。铁男冷笑着,道:“你感到震惊了?是不是?老实 说,这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罪行,但是,发生在你的身上,倒有点不妙。你只要向 我说出原因,我就不会再向你追究下去!”铁男得到的回答是,由泉吟香驾驶的飞 机,陡然升高,而且加速向前飞去,铁男也采取了同样的行动,而且,离对方更近 ,用越来越严峻的语气,威吓着。双方的速度越来越快,在仪表上,已经超越了危 险的红色警号,原振侠的手心在冒汗,大声道:“铁男,算了!”   铁男的额上,绽着青筋,厉声道:“不行,我一定要知道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泉小姐,你一定可以听到我的话,快回答我,不然,就算追到天边,我也决不会放 过你!”   原振侠看到仪表上的指针,越来越危险的红色移动,他感到了一股恐怯,叫了 起来:“这样的空中追逐,会发生危险!”   会发生危险,这一点,实在是毫无疑问的,飞机已经到了山峰连绵的山区上空 。由于一个高峰接一个高峰,气流显得相当不稳定,小型飞机在这种不稳定的气流 之中,犹如汪洋大海中一块木版一样,机械的作用和大自然的作用相比较,显得极 度的微不足道。当泉吟香的飞机,在两个山峰之间狭窄地带,以高速穿过去之际, 飞机被气流陡然抬高。   铁男驾驶的飞机,本来高度在对方之上,由于对方的飞机突如其来升高,两机 的机翼,几乎碰在一起,飞机在极近的距离下擦过,原振侠咬着下唇,忍住了尖叫 ,当两架飞机在极近距离内擦过之际,他可以看到泉吟香。   在那一刹间,原振侠甚至忘记了这种追逐的危险,只是感到极度的疑惑。   在山峰和山峰之间的追逐,连他也感到惊怯!铁男虽然怀着一定要达到的目的 ,但握着操纵杆的手,手指节也泛着白,可知他的心中,也感到极度的紧张。   可是,当原振侠在那一刹间看到泉吟香的时候,这位万千人心目中的偶像,给 人的印象是如此娇媚柔弱的泉吟香,却一点也没有惊恐的神情。原振侠看到的,只 是一片漠然和平淡,象是完全没有发生事一样!   这简直是不可能的事,她怎么可能这样镇定?如果她真能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下 ,还保持着这样的镇定,那么,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原振侠只感到,必须对这位美女重新估计了!   这只在极短的时间内,原振侠心念电转所想到的事,飞机在继续向前飞,看来 ,泉吟香正在竭力想摆脱追逐,可是铁男却咬紧牙关追着,一面不断叫着:“你逃 不掉的,你逃不掉的!回答我的问题!回答我的问题!”   原振侠想阻止铁男,可是他只觉得口中发呆,想叫也叫不出声来,而当他终于 可以挣扎着叫出声来之际,已经迟了!   前面是一座极高的山峰,两架飞机,正以超过危险的速度在接近这座高峰,而 泉吟香的飞机在前面!   原振侠曾不止一次地忍住了尖叫,但是这次,他实在无法忍得住了。陡峭的山 峰,在他看来,已经是如此之近,岩石的近乎残忍的挺直线条,象是利刃一样,向 他直砍了过来,他叫了起来,并不是为他自己的危险而叫,而是为了泉吟香!他叫 道:“老天,快拉高,你要撞到山峰上了!”   泉吟香的飞机,在他们之间,大约三百公尺,原振侠才以叫完这句话,就看到 泉吟香的飞机,陡然之间,侧了一侧起来,她是想避开一道挺直的山脊,向侧避过 那个高峰。   但是,却没有成功。   机翼的翼尖,大约只差一公尺,擦到了岩石,立时山脊上的岩石碎块,连着积 雪,和像是纸扎一样断裂下来的机翼,一起向下落去。   断了翼的飞机,立时象是榆树叶的荚子自高空落下的情形那样,打着转,向下 跌下去。   原振侠呆住了,在这时候,他所能做的,只是向身边的铁男看去,铁男的脸色 变成了青白色,原振侠从来也没有在一个活人的脸上,看到过这样的颜色。这时, 铁男的脸色,全象是在甲醛之中浸了太久,供医科学生解剖用的尸体一样!   然后,原振侠觉得自己的心,陡然从口腔中跃了出来,在机舱中乱撞,眼前甚 至一阵发黑,耳际随着也嗡地一声,什么都听不到。   等他的感觉又恢复正常之际,飞机已越过了那个高峰,向外看去,所有的山峰 ,全在云下。铁男一定是在那一刹间,将飞行的高度提高,使得飞机不至于撞在那 个山峰之上。   然而,泉吟香的飞机呢?泉吟香的飞机已经看不见了,向下看去,只见连绵的 山峰,积雪和暴露在积雪中嵯峨嶙峋的岩石,黑色和白色,组成了冷漠而没有生气 的图案,看来令人触目惊心。   原振侠喘着气,声音嘶哑,道:“泉吟香的飞机呢?”   铁男的口唇颤动着,可是,出自他的咙际发出一阵咯咯声来,原振侠冲动地, 用力撼着他的身子,以致令得飞机也摇摆起来。   原振侠在用同样的问题,这次,铁男总算有了回答,他答:“我不知道!”   原振侠发出了一下毫无意义的狂叫声,又道:“你准备到哪里去?”   铁男对原振侠的大叫声,全然无动于衷道:“我不知道!”   原振侠又用力在自己的头上打了一下,他倒可以知道何以铁男连自己该到哪里 去也不知道,实实在在,他根本没有地方可去了!   他的追逐逼问,令得泉吟香坠了机!这事,不到几小时,全世界都会知道,铁 男还能上哪儿去?不论他躲到哪一个角落,悲伤和愤怒的影迷,就会把他撕成碎片 !原振侠望着铁男,又想到了自己,自己的处境,何尝不是一样?他苦笑着,双手 捧着自己的头。这时,如果能够的话,他真会将自己的头拧下来算了。   过了一会儿,才听得铁男又道:“这……是意外!”   原振侠勉强定了定神,道:“看在老天分上,找个地方停下来,飞机跌下去了 ,她可能还没有死,我们还可以去救她!”   铁男神情苦涩之极,道:“在山峰上降落!”   原振侠又叫了起来:“想想办法,总有办法可以想的,想想办法!”   铁男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好的,我们可以在水上降落,你看到没有?前 面是一个湖!”   原振侠向下看去,前面不远处,是一个狭长型的湖,从空中看下去,湖水黝黑 而闪光,充满了神秘。   铁男操纵这飞机,向那个湖飞去,一面喃喃地在道:“这……是黑部湖吧?真 想不到,黑部湖在空中看来,更加美丽!”   原振侠真要用尽力量忍着,才能不给他一拳!而飞机在湖的上空,略一盘旋之 后,就迅速降低,在湖面上擦过一下,又飞高,然后再降落。铁男叫道:“准备, 剧烈的震荡过后,立时开始行动,湖水一定很冷,真对不起了!”原振侠骂道:“ 你妈的对不起——”他未能再骂下去,铁男已经运用他非凡的驾驶技术在作水面上 的紧急降落了,在剧烈的震荡中,原振侠看到湖水冲击机舱前的玻璃,发出耀目的 闪光。   全世界的报纸,都在一接到消息之后,立时刊载。日本最出名的歌星、艺员, 堕机之后,情况不明,凶多吉少。   日本的新闻传播界的效率一向惊人,在报道泉吟香飞机失事这件事上,更表现 了非凡的效率。中午,电台和电视台已中断了一切节目,报道了这个新闻,而报纸 的号外在下午一时,已在全国范围内发行。   那可能是日本天皇在一九四五年宣布日本无条件投降之后,最震动人心的新闻 ,群众无缘无故地离开了屋子,聚集在街道,报馆门口挤满了人,谁有一架收音机 ,在他的身边就有上百人,人人都希望得到进一步的消息。警方已开始作紧急呼吁 ,呼吁群众不要自己架车或使用任何交通工具到出事地点去,公路上已出现了异乎 寻常的拥塞,阻碍了搜索工作的进行。   直升机一架又一架的自基地起飞,目的地是出事的地点,奥穗高岳。   到了第二天和第三天,新闻的内容更充实了,铁男和另一个“不知名男子”曾 架机追逐泉吟香驾驶的飞机一事,也被揭发了出来。铁男的照片,被登在报纸的第 一版上,附加的说明:疯狂的影迷,原大阪市警局刑警。   记者根据事实的推测是,铁男和另一个“不知名的男子”是疯狂的影迷,他们 探知了泉吟香有单独飞行,自高空中欣赏山岳的嗜好,就同时租了一架飞机,去追 逐泉吟香的飞机,导致泉吟香飞机失事。而这两个“疯狂影迷”的飞机,也坠毁在 黑部湖之中。   飞机是由铁男出面去租借的,所以他的身份,一查就明,而另一个男子据出租 飞机公司的职员称:铁男是和一个年轻男子一起上机的,这位年轻男子是什么人, 警方却查不出来,只有根据职员描述的绘图。   日本警方不知道和铁男一起登机的是什么人,黄绢却不必看报上的绘图,也可 以知道。   黄绢在香港。她为了不让原振侠找到她,本来可以躲到任何地方去,可是,她 却在一种不由自主的情形下,选择了香港。或许,由于原振侠是从香港去的?黄绢 曾自己这样问过自己,可是她心理十分矛盾,明知答案而又不想回答。   她也曾问过自己,为什么要逃避原振侠?是为了保护他,这是她的想法,为什 么要那样关心他?这又是她明知道答案而不愿去想的问题。黄绢对于香港的拥挤、 繁华和喧闹,并不是太欣赏,她到了之后,一直住在郊外她父亲一个朋友的别墅之 中。别墅的面积很大,主人在冬天并不使用,只有她和一个上了年纪的看守人住着 ,那种环境,可以使得心境凌乱的黄绢,能够静思。   决定离开原振侠,远远地离开他,是黄绢感到自己可能在每一个下一秒钟就死 亡时决定下来的。   令得黄绢感到自己每分每秒都可能“意外”死亡的原因,要追溯到那天晚上, 在豪华酒店的房间中,趁卡尔斯将军昏过去的时间,她和原振侠用手提X光机,对准 了卡尔斯头部照射的那一刹间。   在酒店房间的电压不堪负荷,突然电流中断的那一刹间,原振侠什么也没有看 到,可是,黄绢自始至终,全神贯注地注视着手提X光仪的荧光屏,就在电流中断之 前的一刹那,大约只有十分之一秒的时间,她看到了令她震惊莫名,全然不能相信 的现象。她只看到了极短的时间,但是那短短的十分之一秒,给她的震撼,令得她 的心脏,都几乎停止跳动!   她看到,在荧光屏上,卡尔斯将军的头部,在经过了X光透视之后,有一大片阴 影,就在包围着脑部的正中,有着一大片阴影。黄绢不是医生,她只是一个艺术家 ,但是她的父亲是著名的脑科专家,人头部的X光片,她看过很多。   有时侯,她父亲兴致好,也会向她约略解释一番人脑的结构,黄绢知道,人的 脑部,只要有针尖大小的一个小瘤,就会使这个患有小瘤的人,不知在什么时候走 完了他生命的历程。而她却在卡尔斯将军的脑中,看到了那么大的一片阴影!   这片阴影,不是X光所能透过,看起来象是一片金属片,嵌在卡尔斯将军的脑中 !   黄绢在震骇之余的第一个反应就是:这是不可能的!一定是X光仪出了什么毛病 ,或许是电荷过重所造成的一种现象!   但是她立时推翻了自己这种想法!她冒险前来的目的,就是为了要弄明白卡尔 斯将军的头部有什么特殊之处。如今既然有了发现,怎么可以诿诸于仪器的失灵? 黄绢从来也不能想象卡尔斯将军的头部构造有什么特殊之处,她和原振侠两人,曾 经详细研究推理过,所得出得结论,也只是“一定有特殊之处”而已,而这种特殊 之处,据他们推测,又可能和一种神秘的力量有关,这种神秘的力量,是可以致人 于死的,羽仁五郎,黄应驹教授,就有可能死在这股神秘力量之下的。而这股神秘 力量杀人的目的,看来又是全力保持着一个什么秘密,一个和某些人脑部有关的秘 密!她如今看到这个秘密了!黄绢接下来想到的是!我要死了!   当黄绢心念电转,一刹那间,紊乱的思绪,不知转过了多少念头之际,原振侠 也想到“我要死了”,但是他并没有看到什么。黄绢一直紧握着他的手,身子紧紧 靠着原振侠,那只是极短的时间,可是对黄绢来说,就象是不知道过了多久一样。 可是,直到原振侠开口问她发生了什么事,死亡并没有来。黄绢虽然不知道死亡的 感觉是怎么样的,但是她还没有死,这一点总是可以知道的。原振侠接下来问她是 不是看到了什么,黄绢在震动了一下之后,心中已经有了决定!   不告诉他。   一直到过了很久,黄绢回想起来,还不明白为什么当时会立即有了这样的决定 。她并不是后悔自己这样做,决不是。   可是究竟为什么要这样做呢?来探索卡尔斯的秘密,从一开始起,就是她和原 振侠合作的,知道有一个极玄奇的秘密的存在的,也只有他们两个人,除了原振侠 之外,黄绢不能对任何人提起这件事。   可是,为什么有了这样重要发现的时候,她要隐瞒事情的真相呢?   黄绢轻轻地叹着气,还是那种带着几分惆怅的情怀,她不承认,自己会爱上这 个跳跳蹦蹦,胡闹成性的医科大学生。可是,为什么会对他这样关怀?当然,隐瞒 了事实,是对原振侠的关怀了!   知道了秘密的人,可能离奇死亡!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在主宰着,她已经知道了 ,她可能死亡,何必再让原振侠知道?   原振侠不知道黄绢何以会对他忽然淡起来,他更不知道,黄绢为了要使自己看 来对原振侠冷淡,是多么困难。在巴黎机场分手之际,迎着扑面而来的风,不但掠 起了她的长发也拨动了她心中的愁思。并不是一个善感的人,可是当她快步走出机 场之际,泪水不由自主涌了出来,惹得几个途人用同情而又好奇得眼光望向她。黄 绢在接下来得日子,几乎没有对任何人说过话,她只是想着一件事:我要逃避,别 让原振侠找到我,我已经知道了这个秘密,卡尔斯将军的脑中,居然嵌着一块钢片 !人绝不可能在这种情形之下还活着的,那么,卡尔斯不是人?如果他不是人,他 又是什么?是不是轻见博士也同样?甚至在他死了之后,脑中的秘密,何以还不死 ?还是死亡之神,已在头顶盘旋,随时可以降临?   几百几十个问题,盘索在她的脑际,没有一个问题是有答案的。黄绢在离开了 巴黎之后,一个城市又一个城市游荡着,到了东方之后,好几次,她想到日本去, 但是硬着心肠,忍下来。不过,究竟忍不住,当她在新加坡机场,遇到了一个西方 青年,知道对方要到日本去之后,还是忍不住要他去看看原振侠,带一句口讯给原 振侠,她知道原振侠的脾气,不肯就此罢休,她要原振侠别再追究下去,因为她已 隐隐觉得,这奇玄的事,不是他们的力量所能控制的。   然而,黄绢也知道,那劝告一定没有用。因为她自己是和原振侠一样脾气的人 ,在死亡的阴影盘旋之下,她也一样不肯放弃!   在到了香港之后,黄绢并没有闲着,一直在忙。她拜会了几个著名的脑科专家 。由于她父亲是举世著名的脑科权威,所以那些专家,都很乐意和她见面。   可是专家在听了她的描述之后,反应是大同小异的。且举其中一位姓徐的专家 作为代表。这位徐博士年纪很轻,才三十出头,个子高,故意带着一副黑眼镜,来 使他自己看来老成一点。   当黄绢推门走进他的办公室之际,徐博士陡地愣呆了一下:这是男人看到黄绢 之后的正常反应,脑科专家和清道夫,全是一样的。   他非常耐心地听黄绢发问,黄绢首先对他提及那种手提X光仪,徐博士说他在实 习时用过,效果很好。黄绢于是取出带来的画稿。她是艺术家,而那天在屏幕中显 示出来的形象,给她的印象又是如此深刻,她凭记忆将看到的情形画了出来,用的 是炭笔,明暗对照得体,线条明朗清晰,使得看来和一张X光透视照片,不会相去多 远。   然后,她问:“徐博士,一个人的头部,以X光照射之后,看起来像这样子,那 说明了什么?”   徐博士的神态,本来十分认真,可是当他的视线,一接触到了黄绢摊在桌上的 那幅画之际,他就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道:“黄小姐,这是你的想象吗?没有 一个人的脑部透视,会是这样子的!”   黄绢也不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回答了,她道:“你就当有一个人的脑部是这样 的,请问,那说明什么?”   徐博士止住了笑声,神情也变得认真,盯着那幅画,道:“看来,这人的脑中 ,有一块……金属?”他抬起头来,望了黄绢一眼。黄绢没有表示,她只是等着, 听专家得意见。   徐博士看到眼前这位动人的女郎的双眼之中,充满挑战的意味,他倒也不敢乱 说,指着画,道:“这片金属片,看来正好在大脑的左右两半球之间,是原来纵沟 的位置——”他讲到这里,停了一下,向黄绢望来,用眼色询问黄绢是不是听得懂 脑部的专用名词。黄绢向他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金属片的大部分,接近交头叶和颅顶叶……如果有这样一个头颅的话,这是 什么人的杰作?金属片一定又硬又锋利,不然无法插进坚硬的头骨之中。这……算 是什么,最新的一种艺术形式?”   黄绢苦笑了一下,道:“你想,如果是和艺术有关的事,我会来请教一个脑科 专家?”   “那倒不一定,别以为脑科专家是很沉闷的人,我本身就是一个艺术家”第九 章黄绢没有给对方机会“推销”他自己,就打断了他的话头,道:“如果将这样的 金属片,嵌进一个人的脑部,这个人会很痛苦?”徐博士陡地一怔,然后忍不住又 笑了起来,道“不,一点也不痛苦。”黄绢呆了一下,徐博士接着道:“一开始, 这个人就死了,死人还会有什么痛苦?”   黄绢并不感到有什么幽默,她也没有解释什么,只是心中叹了一回气,享起了 那幅画,告别离去。   所有的答案全是一样的:人的脑部,如果有了这样的金属片,绝不可能再活下 去。然而黄绢清清楚楚地知道,卡尔斯将军的脑中,存在这样的金属片!   当然,她没有对任何人提起这一点,就算提了也不会有人相信,她也根本无法 将卡尔斯将军抓了来,放在x光机前面,让大家看看他脑中的金属片。   她相信,在轻见博士的脑中,一定也有著古怪,说不定也是一片金属片,而那 股神秘的力量,正在力图保住这个秘密,她是世界上唯一知道某些人的脑部藏有金 属片的人。已知的两个人,一个是医学博上,一个是军事独裁者,这两个人似乎没 有共同之处,然而他们早年的遭遇,却有共同的一点,一个长期失去空气,一个长 期失去水份,他们都在不可能的情形之下,依然活着!   当黄绢想到这一点之际,她更感到了一般寒意:在地球上,有另外一种人在! 这种人,和普通人不同,识别他们的方法是:他们的脑部,有金属嵌着!   在会见了所有有资格的脑科专家,和听了他们几乎相同的答案,同时,推掉了 其中几个专家的约会之后,黄绢又想了几天,才又通过几个介绍,和一个一向以想 象力著称的人见了面。   对于这位先生,颇有不少,怪事发生在他的身上,但不必涉及了,那位先生听 了之后的第一个反应,是直跳了起来,道:“如果有这种情形,那一定是机械人! ”   黄绢也呆住了,她作过种种解释,但是绝来想到过“机械人”这一点。然而, 她在呆了一呆之后,立时摇了摇头,因为她立射想起了卡尔斯将军那对昏黄的,充 满兽性的眼睛,她摇了摇头,道:“不,不是机械人,为什么你有这样的想法?” 那先生皱着眉,道:“金属片在脑中,可以起指挥脑部活动的作用,如果整个人是 机械人,那么,这金属片,就是指挥机械人活动的电脑组件!”   黄绢吸了一口气,苦笑了一下,道,“很有道理,不过不对!”那位先生压低 了声音,道:”真有这样的人?弄一个来看看!”寅绢摊开双手,道:“哪里会有 ,不过是我自己的想象……谢谢你的意见!”   当她告辞之际,那位先生送到门口,忽然笑了起来,道:“黄小姐,如果玩中 国文字游戏,你的名字和我太太的名字,倒是绝妙的对联。”   黄绢哦地一声,道,“尊夫人的名字是——”那位先生笑了笑,刚想说出他妻 子的名字,忽然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事,急急忙忙转身走了进去。黄绢等了一会,未 见他再出来,也就没有再等下去。   多日来的推测,一点结果也没有,黄绢又几次想和原振侠联络,就在这时,她 在报上看到了泉吟香飞机撞山的人新闻。   在第一天的新闻之中,黄绢就料到,和刑警铁男在一起的那个“不知名年轻男 子”是原振侠。第二天,黄绢搜集了她能搜集到的空运来的日本报纸,用心看着, 报纸上的报导,极其详细,黄绢看得呆住了。   她虽然无法设想何以铁男和原振侠要去追踪泉吟香。泉吟香的飞机殁骸,据报 载,散落在上下两百公尺的山峰上,那是海拔达三千一百九十公尺的奥穗高岳,山 顶几乎终年积雪,这时更是白雪皑皑。断折的机翼,破碎的机身,散落在积雪中, 可是却没有发现尸体。   救援队虽然立即出发,但是还未能到达坠机的地点,只有两个勇敢的登山队员 ,他们有着丰富的登山经验,曾登上过阿尔卑斯山和喜马拉雅山几个主要主峰,他 们为了争取第一时间,在几个传播机构的重金聘用下,由直升机送他们到出来地点 的附近——出事地点的天气不稳定,有关方面严禁直升机接近,以免造成更大的不 幸。当然,有关方面在作出这个决定之际,是以为泉吟香在这样的情形下坠机,一 定罹难的了。   可是,没有发现泉吟香的尸体!那两位登山队员降落在里穗高岳和前穗高岳之 间的一个山坳的山坡上,立即开始行动,登上奥穗高岳的侧峰,运用无线通讯仪, 和救援总部联络,救援总部设在通向这一带山区的公路的尽头,那是一处叫河童桥 的地方。河童桥是相当著名的温泉区,有几家小旅舍。这几家小旅舍,有的已开设 了很多年,但是从来也没有像现在这样热闹过。一间小旅馆的老板娘,实在经不起 恳求,只好允许那几个恳求她的人,在引经温泉水的池上,搁上木扳,作为休息之 所。   更多的传播工作人员,是自己带备了睡袋来的,因为所有可以遮住人的地方, 都早已挤满了人。   那两个登山员,在降落之后七小时,就发现了第一片飞机残骸,消息一传到, 不到两小时,就已经全国皆知了。   直升机奉命在原地盘旋,燃料将尽时,就由别的直升机来接替,那是希望奇迹 出现,希望发现泉吟香小姐,她还没有死,那就可以用第一时间,将她送到医院去 救治,在这段时间中,全日本的泉吟香拥戴者,各自根据自己的宗教信仰,求自己 信仰的神,保佑泉吟香。   在所有的飞机残骸几乎全被发现之后,就是没有泉吟香小姐的死体。专家根据 登山员叙述的残片的模样,已经可以拼出整架小型飞机来了。可是,就是没有人。 人是不可能消失的,并没有强烈的爆炸,飞机跌碎了,当然,人也可能跌碎了,但 跌碎了,不等于什么都不见了。希望之火在每一个人心中燃起:找不到泉吟香尸体 ,有两个可能:被吃掉了;她根本没有死!   没有人愿意相信泉吟香那么美丽可爱的人儿会被狼吃掉,于是,人家都相信她 没有死,大规模的搜索队,由最有经验的人组成,已经快到失事的地点了。至于降 落在黑部湖中的那架飞机,报上提及的并不是很详细。   那架降落在黑部湖上的飞机,迅即沉进了冰冰的湖水之中。没有人正面提出采 ,但从上到下,人人的想法全是一样的:那两个祸首淹死在飞机中了,就让他们罪 有应得,在湖水中多浸几天,作为惩罚吧!如今的首要任务是搜索。所以,尽管通 向黑部湖的交通不是十分困难,甚至直升机也可以在湖边觅地降落,但是连急速打 捞沉机这一点,也没有人提出来。   黄绢没有再等第二天的报纸,她看完了报纸之后,立时乘搭最早的一班机到了 东京,然后,她租了一架直升机到黑部湖直升机出租公司一听到她要求在湖边降落 ,立即拒绝,黄绢只好答应他们,一放下她之后,立时回航,直升机出租公司才算 是勉强答应了。   当黄绢独自一个人,站在黑部湖边的时候,已经是黄昏时分了。她怔怔地望着 黑沉沉的湖水,夕阳的余晖映在湖水上,闪起一片金红色,在金红色中,附近山峰 的积雪,看来更是夺目。   黄绢显然没有心情去欣赏眼前雄丽的景色,她看到有两个人向她走了过来。   那两个人来到她面前,用疑惑的眼光看着她,道:“小姐,你搭直升机来,独 自露营?”   黄绢摇了摇头,道:“不,我来找人!,,黄绢看到那两个人的御寒衣上,有 着他们身份的证明,原来是隶属一个政府部门的工作人员。那两人更疑惑,道:“ 找人?”   黄绢有实在按捺不住的感觉,提高了声音,道:“你们什么时候开始打捞沉下 去的飞机?有两个人在那架飞机上,你们知道不知道?全世界都忘记了这两个人, 只记得那个电影明星!”   那两个人一副不起劲的样子,一个道:“是,有两个人在机中,可是你知道湖 水有多深?先得潜水下去,看看飞机在那里。我们有目击者的描述,可是湖水接近 冰点,没有潜水人员肯下去!”   另一个道:“那两个人的尸体,浸在湖里,反正湖水冷,恐怕明年溶雪,湖水 涨了之前,也不去腐烂——”黄绢实在没有法子再听下去,她紧握着双拳,一字一 顿道:“只要你们有潜水设备,我下去!”   那两个人怔住了,望着黄绢,也不知道是由于寒风,还是愤怒!黄绢的脸色呈 现着一种异样的红色。   那两个人的态度变了,声音也和缓了,道:“小姐,请到我们的地方,慢慢商 量这件事,好不好?”   黄绢要竭力忍着,才能不使自己愤怒的眼泪夺眶而出,天色己迅速黑了下来。 黄绢完全没有过夜的准备,她来的时候,心中只想着一件事:到黑部湖去,一定要 最快赶到黑部湖去!   可是等到到达了之后,她才知道自己这样赶采,一点作用也没有。她深深吸了 一口气,道,“好!”   那两个人在黄绢是神色上,看出她刚才的提议,并不是说笑,所以心中也不禁 肃然起敬,带着她沿湖走着,逗着她说话,黄绢却抿着唇不出声。   进了一间相当简陋的屋于之后,里画让有几个人在,所有的人,都聚精会神在 看电视,电视正在播映搜索队到达坠机现场的情形,旁述的声音,急促而焦急:“ 仍然没有泉吟香小姐的踪迹。最乐观的估计是她完全没有受伤,可是在那样的情形 下,最安全的办法,应该是留在原地,等待救援。泉小姐并没有登山的经验,也没 有必要的工具,大家请看她登机前的照片,她穿的衣服,也不足以抵御山中的严寒 ,天文台方面说,今晚的气温,会下降到摄氏零下二十度,更有暴风雪在酝酿中电 视在这时候,映出泉吟香登机前的照片。她身上的衣服,美丽是美丽了,但是要御 寒,真是不能。而摄氏零下二十度,是足可以使人冷死的低温,尤其对一个没有充 分食物的人来说,更容易在低温下死亡。荧光幕上,一面映出泉吟香的各种照片, 一面仍然是报告员焦急的声音:“昨晚的气温也同样低,专家估计,泉小姐即使能 在第一晚支持得往,今晚也——”报告员的声音有点梗咽,讲不下去。屋子中有两 个年轻人大声咒骂了起来,一个道:“愿害死泉小姐的那两个人的灵魂。永远浸在 冰冷的湖水中!”   黄绢苦笑了一下,道:“那至少也得将他们的身体打捞上来!”   黄绢进来时,人家的注意力集中在电视上,直到她说了话,屋子里的人才向她 望来。带她来的那两个人中的一个,递了一杯热茶给她,另一个向其余人介绍了黄 绢的来意,屋中的人立时向黄绢提出了很多问题,每一个问题都和铁男以及另一个 不知名男子,为什么要驾机追踪泉吟香有关。   黄绢并没有回答这些问题,她只是用极严肃的眼光,望着各人。   然后,缓缓地道:“如果这里没有人敢潜水的话,明天,我下水去!”   黄绢的模样虽然很惹人喜爱,但是她这旬话,实在太具挑战性了。屋子中的几 个人,年纪比较大的还沉得任气,两三个年轻人就稳不住,一个刷地站了起来,涨 红了脸,大声道:“谁不敢下水?我们是不愿意!这两个人害死了泉小组——”黄 绢立时道:“泉小姐不一定已经死了1”那年轻人的神情更激动,道:“你认为在这 样的情形下,还有人可以生存么?”   黄绢深深吸了一口气,道:“我知道曾有人在湿土中埋了三小时而生存,也有 人在沙漠的烈日下暴晒了三大而仍然生存!”   黄绢的反应极快,她几乎连想也没有多想,就立即回答了那年轻人的问题,可 是等到话一讲出回,她自己心中也不禁为之一怔:为什么会举出了轻见小剑和卡尔 斯的例子来?泉吟香难道也可能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下生存?难道她也是头部有着秘 密的那种特殊的人?   黄绢的思绪本来已经够乱的了,这时更是紊乱。那年轻的显然没有听懂黄绢的 话,怔一怔之后,道,“请问你刚才说了什么?”   “算了,什么也没有说过!”黄绢挥了挥手,无意再说下去。   她只是盯着那年轻人:“明天一定要有人潜水,我再重复一次,没有人,我一 个人下水!”   那年轻人笑了起来,向黄绢伸出手,道:“小姐,至少是我们两个人,我叫盂 雄。”   接着,屋子里的各人,回复了日本人应有礼貌,每一个人都报了自己的名字, 向黄绢作自我介绍。黄绢向各人鞠了一躬,也介绍了自己。   当天晚上,她分配到了一只睡袋,睡在屋子的一角。整晚上,她根本没有睡好 ,一来是由于屋子中的电视机没有关上,每半小时,当报告搜索泉吟香的情形时, 就有人坐起来听着。二来,黄绢想到,原振侠死了!他的尸体和铁男在一起,如今 正浸在冰冷的湖水里。   原振侠的死,是不是也是“意外”,和羽仁五郎,陈山,黄应驹他们的死亡一 样,是由于某种不可测的神秘力量发生作用的结果?黄绢后悔在巴黎和原振侠分了 手,本来,至少有两个人了解到地球上有那样一股神秘力量在,如今,只有她一个 人了!她能独力和这种诡异莫测,几乎无所不在的力量对抗下去?   夜虽然漫长,但终于还是过去了。   当黄绢看到天色开始蒙亮之际,她就钻出了睡袋,穿上外衣,打开门,出了屋 子,俯身捧起…捧雪来,在脸上用力擦着。   冰冷的雪,刺激着她的皮肤,令她的头脑清醒了些。迎着寒风,她走向湖边。 她立即觉察到有人跟在她的后面,但是并没有回头。到了湖边,湖面并没有整个结 冰,但是在近岸处,却全结了冰,朝阳的光芒,在冰块上反映着耀目的光彩来。   在她的身后,响起了一个声音:“经过整晚的搜索,仍然没有结果。”   那是孟雄的声音,黄绢仍然不转过身来,语调似于比山中清晨的空气还要冷, 道:“我们什么时候开始,是不是等到中午,让阳光把湖水晒得暖和一点?,,话 中明显的讽刺,令得孟雄半晌讲不出话未,黄绢正想转过身去看他时,忽然听到后 面盂雄提高了声音,在问:“你们是什么人?”   黄绢转过身来,看到四个装束打扮十分异特的人,正站在离自己不远处。那四 个人穿着厚厚的御寒衣服,头上套着将整个脸罩住的头罩,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 ,头罩是鲜红色的,看来异常诡异恐怖。   黄绢陡然一怔间,那四个人中的两个,已经接近近孟雄,其中一个道:“如果 我说,我们是来看热闹的,你是不是相信?”   当这个人在用毫无诚意的语调讲话之际,另一个人已经陡地挥拳,向盂雄的肚 子打去。当他挥拳之际,黄绢可以清楚地看到,这个人的拳头上。套着精光闪闪的 一个钢环,用来加强他打出去的力量。   一拳打在孟雄的肚子上,孟雄立时弯下腰来。这时,另外两个人已经来到了黄 绢身边,一个冷冷地道:“黄绢小姐,要找你,真不容易,几乎比暗杀以色列总统 还要困难,走吧,有一个老朋友要见你!”   黄绢学过自卫术,可是那两个人来到她的身边之际,立时夹住了她的手臂,拖 着她向前走。黄绢一面竭力挣扎,一面尖叫起来。在她的尖叫声中,孟雄也开始反 抗,接着,屋中的人也全奔了出来。   可是所有的动作,都在一刹那之间停止了,因为这时,出现了完全同一装束的 第五个人,这个人的手中持一柄闪着蓝光,看来十分新型的手提机枪。他用流利的 曰语道:“有一个老朋友请黄小姐去见面,我们不想另外有人牵涉在内!”   黄绢厉声道:“什么人?”   那人转过头来,露在头罩之外的眼睛,闪出十分阴森的光芒来,道:“小姐, 是一位将军,一位伟大的将军:虽然他曾经受过你的羞辱,可是他还记得你!他不 是想报仇,只是想见你!”   卡尔斯将军!黄绢不禁发出了一下呻吟声来。   这时,她看到孟雄和两个年轻人在互使眼色,衣服跃跃欲试的样子,她忙道: “各位不要妄动,他们是受过训练的恐怖分子,不在乎杀人,让我去好了!”   孟雄现出十分焦急的神情来,黄绢又道:“放心,他们们邀请的方式虽然另别 ,但如果他们要对我不利的话,我早已经死一千次了!”   那人对黄绢的话,象是十分欣赏,发出几下“嘿嘿”的干笑声,孟雄愤然道: “难怪我们这里,前两天失窃了一批衣物,原来是他们——”那人不等孟雄讲完, 就怒吼一声,追:“住口!赤军不干偷鸡摸狗的事!”   一刹那间,所有的人脸上都变了色,不是由于寒风——寒风正在逐渐加强,而 是由于那人道出了他们的身份。只有黄绢,倒一点也不感到意外。卡尔斯将军是全 世界恐怖活动组织的最大支持者,这早已不是什么秘密。眼前这五个人,是日本恐 怖活动组织“赤军”的标准装束,竟绢也早已认了出来。   看来,卡尔斯为了要找到她,还真花了不少功天,连在亚洲的恐怖组织都联络 上了。黄绢在这时候,沉下了脸,向他身边的那两个人道:“放开我,我自己会走 ,要是惹我生气,恐怕你们会拿不到酬劳!”那两个人向持枪的看了一眼,那个人 看来是五人中的首领,他又阴森地笑了起来,道:“放心,小姐,我们不会和一百 万美金作对的!”   自屋子出来的那些人,都张大了口合不拢来,他们实在没有法子猜得透黄绢的 身份,何以会和一个将军,一百万美金赤军,甚至沉在湖底的那两个闯祸的人发生 关系,那首领又警告道:“只当这件事没有发生过,如果你们报了警黄小姐就活不 成了!走!”四个人围着黄绢,那首领带着路,向前走去,他们走的路线,并不是 沿着湖边岸,而是迅速走入山区,黄绢冷笑着,道:“看来赤军的经济情形并不好 ,你们连直升机都弄不到一架?”这样走,什么时候才能走到北非洲?”   那首领冷然道:“到了针木谷,就有车子!”   黄绢在来的时候,曾经研究过一下当地的地形,她抬头望了一下天色,早晨的 天气,应该是清朗的,可是这时,乌云密布,天色阴骘,风越来越大,将积雪掷得 向人的脸上直扑,她道:“到针木谷,至少得三小时的行程吧!”   那首领道:“昨天我们知道了你的行程之后,走了五小时,连夜!”   黄绢冷冷地道:“真辛苦各位了!”   那首领不再说什么,只是加快了脚步,黄绢深深吸着气,以她女性的敏感,她 自然可以知道,卡尔斯这个军事独裁者,为什么要通过全世界的恐怖组织来栈她。 她在香港藏匿得很好,没有人找得到她,但是她一在国际性的机场出现,立时就被 跟踪上了。   黄绢并不特别感到害怕,相反地,她还感到,自己有必要再去见卡尔斯一下, 因为卡尔斯的脑部,竟有着那么大的一块金属片!他究竟是什么样的人?那和他当 年在沙漠中得以不死和他如今的胡作非为,令得全世界政府都感到头痛,是不是有 关系?   能够再见卡尔斯,和上次去见他,又有不同的意义,上次,他们只不过怀疑卡 尔斯的头部有特异之处,而这一次,黄绢已经可以肯定,卡尔斯的脑部,的确有不 可解释的特异处。   黄绢一面向前走着:,一面不住地在想着这些问题,并没有留意到风势正在迅 速加强,当她觉察到这一点时,她怔往了!   风势己强得令人无法面对着风站立,他们都停住了不再向前走,转过身来,背 对着风。其中一个大声道:“还是到湖边去吧,大约一小时可以到了,这样的天气 ,只怕很难走到针木谷!”   那首领却固执地道:“不行!向前走!”   “向前走”在平时,是一件很简单的事,但在这时,却要半侧着身子,顶着刺 骨的寒风,吃力地将右脚自积雪中提出来,踏下去,然后靠着右脚力量的支撑。才 能再将左脚提起来。   山中本来有着狭窄的小路,可是在强风下,积雪因风势而移动,早已将山道全 盖没了。每走一步,都要消耗巨大的体力。   黄绢好几次想要停下来,但她不想在那几个恐怖分子面前示弱,所以咬紧牙关 支持着。   然而,她终于无法再支持下去了,因为大块大块的雪团,夹在强风之中,已经 漫天遍山地洒了来,天文台预测的暴风雪来临了!   虽然强风一早就持续着,但是暴风雪来临实在太突然了。   几秒种之前,视线还可以触及附近的山峰,但突然之间,只见到白漫漫的一片 。在强风的带动下,诗人和文学家笔下轻柔美丽洁白的雪花,象是无数白色的魔鬼 一样,上下飞舞,从衣服的每一个隙缝中钻进去,然后象蛇一样咬啮着人的肌肤。 那首领也惊慌了起来,大声叫道:“快找一处可以避风的地方!”   他一面叫,一面向前奔着,他只好顺着风势向前奔,奔出了不几步,就仆跌在 地,象是干军万马一样自天而降的雪团,几乎立时盖住了他。另外四个人也呆住了 ,佝偻着身子,双手抱着头,不知道怎么才好。   黄绢同样也感到连呼吸都困难起来,可是在那样恶劣的环境下,她反而比那些 赤军分子来得镇定。她一看到那首领仆跌在地上,立时向前奔去,先一脚将手提机 枪踢开去,然后,她也仆跌在雪上,她在雪上滚了几滚,已经握住了手提机枪。   在暴风雪中,气温正在迅速下降,黄绢握住了手提机枪,手指已僵硬得完全不 听使唤,她几次想挣扎着站起来,但每次,当她快成功之际,风和雪就将她再推得 跌倒,而且,每一次跌倒,她都身不自主,在强风的吹袭下,顺着风势滚动着。   很快地,她已经完主看不到那五个人了。她曾张口大叫,但是她的声音,完主 淹没在呼啸狂吼的寒风之中。   她再试图站起身来,可是在跌倒的时候,却被暴风吹得滚出去更远,黄绢已经 完全没有法子再和暴风雪对抗了,她所能做的只是将身子紧紧缩成一团,顺着风势 ,在雪中不断向前滚在这种情形下,她全然无法去想任何事,只是为自己的生命挣 扎着,她觉得自己好象往滚下了一个山坡,滚动的速度加快在这时,她可以有机会 抓住一些擦过她身边的灌木,可是,当她伸出手来之际,她僵硬的手指,完全无法 抓住树枝。她只好一直向下滚着,直到突然之间,她的身子碰到了一样东西,那样 东西在碰上去的时候,溅起大堆雪花来,将她的身子埋没了一半。   她急速地喘着气,勉强睁开眼来,看清楚阻止她下滚去势的是一块凸出的大石 ,大石前积着许多雪,她身子的一半,陷进了雪中。   雪团仍然在狂舞,那块大石挡住了一些风,但是她的处境并没有好多少。   黄绢从来也没有在如此严寒之下,在暴风雪之中求生存的经验,这时她所做的 ,全然是凭籍她的本能,她想弄清楚自己周围的环境,可是她却无法看清一公尺以 外的情形。   喘了好几口气,她竭力使自己镇定,才伏下身子,勉强向前爬行了几公尺,到 了另一块更大的石块的下面,风势不再那么大,雪打在她身上的也没有那么多。   到这时候,黄绢才想到了死亡。暴风雪不知道会持续多久,即使只是一天,入 山的道路就会生被封往,没有人知道她在哪里,自然也不会有救援队来找她。而她 自己,也绝没有法子,可以走得出山去,甚至回到湖边去,也在所不能!只怕,要 等到来年夏天,雪化了之后,才会有登山者发现尸体吧,黄绢想着。出乎她自己的 意料之外,当她想到这一点的时候。   她的心境出于意料之外的平静。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顺手抓了一团雪,放在掌心中,用力搓看,直到皮肤发红 ,手指才恢复了活动能力。那柄手提机枪,早在刚才滚动之际失去了,她没有食物 ,甚至连御寒的衣服也不足够!   黄绢叹了一口气,她并不是一个求生意志薄弱的人。但是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下 ,看来绝对无法和暴风雪带来的严寒作斗争,那还不如放弃了吧!   当她想到这一点的时候,看着在身边开始,似乎直到无限远的飞舞雪团,她倒 有点感到,在这种情形之下死亡,是很浪漫的。黄绢再吸了一口气,准备闭上眼睛 ,静待死亡的来临,但也就在这时候,她忽然看到前面好象有一点不是属于白色的 东西。   本来,眼前的一切,全是白色的,不论是动的还是静止的,主是闪亮的白色, 这种耀目的白色。令得人的眼球,发生一种刺痛感。黄绢知道、不必多久,眼睛就 会因为过度的刺激而发生“雪盲”。所以,那一点不走白色的东西,看来格外夺目 ,那是黄绿色的一团,而且,正在移动着。黄绢看清楚了,那是……                 第十章   本来,眼前的一切,全是白色的,不论是动的还是静止的,主是闪亮的白色, 这种耀目的白色。令得人的眼球,发生一种刺痛感。黄绢知道、不必多久,眼睛就 会因为过度的刺激而发生“雪盲”。所以,那一点不走白色的东西,看来格外夺目 ,那是黄绿色的一团,而且,正在移动着。黄绢看清楚了,那是……   那是一个人!   她立时叫起来,虽然连她自己也听不到白己的叫声,但她还是叫着,一面叫, 一面挣扎着站起采。她刚站起,就被风吹倒,向前滚动着。   这一来,离那个在暴风雪中出现的人,倒更接近了,那人显然也在挣扎向前, 当黄绢终于和那人面对面的时候,黄绢整个人都呆住了,一下子就昏了过去。   那个在暴风雪中,和黄绢接近,终于面对面的人,并不是什么恐怖之极的科学 怪人,而是一个相当英俊的年轻人,头上,眉上全是冰雪,但看来仍然带着倔强而 顽皮的神情。   那是原振侠!   黄绢可以期望在暴风雪里遇到任何人,甚至遇到哪个赤军首领,她也不会更惊 愕,但是,当她看清楚出现在自己眼前的那人是原振侠的时候,她却陡然昏了过去 。   不单是黄绢昏了过去,当原振侠看到黄绢的时候,他也几乎昏了过去,他张大 口,大团的雪,立时涌进了他的口中,令得他几乎窒息,他连忙闭上口。拉着黄绢 ,一起向下坡滚。   原振侠绝对没有料到会见到黄绢,这几平是不可能的事。   在最初的一刹间,他还以为那是自己在绝望的环境中影响了心理,以致发主了 幻觉。   一直到他伸手紧紧地握住了黄绢的手臂,他才知道,那不是幻觉,是实实在在 的事,黄绢突然在这里出现。原振侠还想再坚持一下,看看铁男是不是在附近,可 是暴风雪越未越烈,那使得他只好拖着黄绢,慢慢挣扎移动着,一起进了一个山洞 之中那个山洞,是原振侠和铁男失散之后找到的,那时暴风雪才开始。山洞相当深 ,山洞的洞壁上结满了冰,绝不是什么好地方,可是一进了山洞,比起外面来,却 象是天堂一样。洞口处,暴风掷进来的雪团飞舞着,强风袭进山洞,带起凄厉的洪 洪声,但总比在外面好多了!   原振侠双手捧着黄绢的脸颊,他的手是冰冷的,黄绢的脸颊也是冰冷的,可是 两样冰冷加在一起,却渐渐地产生出热力来。   黄绢的长睫毛开始缓慢地闪动,她终于睁开眼来,发出了一下呻吟声、以不可 信的眼神盯着距离她极近的原振侠。原振侠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哺哺地道:“是真 的……真的……我们又在一起了!”   他们立时紧紧相拥。他们拥抱得那么紧,以致他们两人之间的厚衣服、发出了 如同叹息一般的声音来。   当铁男驾驶着小型飞机在湖面上降落之际,他的技术并不够好,机首比他预料 中俯得更低,所以并不是机腹部分先落水,而是机首先碰到了水面。飞机下冲的速 度,造成极大的压力,机首玻璃碎裂了。   机首玻璃一破裂,冰冷的湖水,已经涌了进来。他们两个人能否生存,就决定 在最初的三秒钟之内。如果他们不能在三秒钟之内出机舱,他们就必然会连同整架 飞机,沉入湖底。   铁男和原振侠两人是早有准备的,湖水涌进来之际,他们己深深地吸了一回气 ,几乎同时,从破碎的窗中,穿了出去。   尽管湖水是那么冷,他们还是拼命在水中游着,去逃避飞机下沉时带起的旋涡 、那种旋涡,一样会将他们掷进水底去。   当他们终于能够回头看一看的时候,只看到飞机的机尾部份,在阳光下发出闪 光,那只是极短时间的事,接着,在几乎深绿色的湖水之中,冒起了几个气泡,飞 机已经看不见了。   他们用尽生命中每一分力量,向岸边游着,当他们挣扎上岸之后,第一件事, 就是将身上的湿衣服,全都剥了下来,然后,挑起地上的积雪,在自己的身上,用 力地擦着,一面不住地跳跃,直到麻木的皮肤又有了刺痛的感觉。然后,他们将生 命中仅余的气力挖了出来,向前奔跑着。寒风吹在他们赤裸的身体上,像是有几百 柄利刃在割刺着,要将他们割成碎片一样。   当他们终于来到了那间木头屋子之际,他们撞开了门,滚跌进去,本屋中生着 的火才熄灭,一股暖流,迅即包围了他们的全身,屋子中没有人。   这间屋子,本来是湖边的两个观察员的栖身之所,孟雄他们,是在事情发主之 后才赶来的。这时,两个观察员都出去工作了,铁男和原振侠将伸手可以拿到的遮 蔽身体的东西,用来遮住了身子。   然后,铁男才喘着气,道:“原——”原振侠大吼一声,一拳挥出,打在铁男 的脸上,两个人一起跌倒在地上。原振侠喘着气,道:“你害死了她!你害死了她 !”   铁男显然没有为自己辩护的意思。他的行动,会导致这样的结果,也是全然出 于意料之外,他面肉抽搐着,抹着口角被原振侠打击之后流出来的血,慢慢站了起 来,道:“这里,离坠机处不是太远,我们……我们可以……去找她!”   原振侠深深地叹了一声,他实在不忍心再去责备铁男,而且他也想到、自己可 以一走了之,但是铁男却不能,他要面对整个社会对他的指责:今后的日子,对铁 男来讲,简直就像是炼狱一样!   原振侠伸手,在铁男的肩头上用力拍一下,道:“走吧,希望可以有奇迹!” 他们在屋子中,拣了一些御寒的衣服和食物,就离开了木屋,向泉吟香坠机的奥穗 高岳进发。   从黑部湖到奥穗高岳,地图上的直线距离并不是太远,但是全是高山峻岳,行 走起来,有极大的困难,他们挣扎着走到天黑,还没有走出黑部湖的范围。当他们 又接近几间简陋的木屋,他们在窗外向内窥视之际,看到屋中的人在看电视,才知 道救援工作,已经不劳他们费心,早已全国轰动了。   他们也在电视上,看到铁男的照片,铁男当然不能再在任何人的面前露面,因 为任何人一看到他,就可以认出他就是驾机追逐泉吟香而使泉吟香坠机的人。所以 ,由原振侠去敲门,当作是迷了路途的旅行者,木屋中的人很热情,一而咒骂害死 泉吟香的人,一面给了原振侠足够的食物和衣服。   原振侠退出来之后,铁男一句话也没有说过,只是默默地句前走着,原振侠跟 在他的后面,两人完全没有目的。他们的心意倒是一样的!走得离开人间越远越好 ,最好永远不再有人发现他们。   当他们实在走不动的时候,他们正在一个不知名的小温泉之旁,铁男是陡然间 倒下来的,躺在温泉边上,让温泉中冒起来的蒸气,将他的身子罩住,看来像是他 全身都裹着厚厚的稀簿棉絮一样,…   原振侠在他身边坐了下来,望着他,过了好一会,铁男才道:“我……仍然可 以肯定,掘开轻见博士坟墓,取走了尸体头颅的是她!”   原振侠缓缓地摇了摇头,他摇头,并不是不同意铁男的推测,而是对事情发展 到了这一地步的一种无可奈何的叹息。   原振侠道:“现在,全都无关紧要了!”   铁男盯着原振侠,道:“你的意思是她死了?”   “她还能生还么?”原振侠伸手去拨弄温泉水,深深吸着气。温泉中冒出一股 难闻的硫磺味来。铁男道:“她不会死,她想用这个方法来逃开我的追踪,但是我 一定还要追踪下去!她……不会死,象你告诉我的,轻见博士的事一样,她不会死 !”   原振侠心头怦怦乱跳,轻见和泉吟香!   在听到铁男这样说以前,原振侠的心中,即使将泉吟香和轻见小剑两人联在一 起想过,但也是很勉强的一种联系。   他又深深地吸了一曰气,温泉蒸气令他呛咳起来,他道:“你说得对,他们… …可能是同一类人,还有这样的人,是卡尔斯将军!”   铁男现出疑惑的神情来,原振侠就将卡尔斯将军的事,原原本本讲给铁男听, 自然,也向铁男提及研究员陈山的死亡。   铁男在听的时候,瘦削的脸在不住抽动着,显示出他心中的激动,等到原振侠 讲完,他才低呼了一声,道:“天,他们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原振侠道:“我不知道,只是可以肯定,他们和我们不同——”他略顿了一顿 ,、才又道:“如果,卡尔斯头部的秘密,轻见头部的秘密,和那个勘八将军头颅 中的秘密一样,是有着一片金属片的话,那么,这一种人生活在地球上,已有很久 了!”   铁男的神情变得很苦涩,道:“不可能的,没有人头部可以容下一片金属片! ”   原振侠道:“可能的,我就从一个骷髅中,取出过一片金属片来,而且,研究 这片金属片的陈山,还因此灭亡。我认为他的死亡,和五郎的死。黄教授的死是一 样的。铁男君,你曾负责调查羽仁五郎的死,除了是神秘力量致他死亡之外,你还 有别的解释吗?”铁男的神情更苦涩,道:“这已经超乎我的职业训练之外了,我 不是幻想家,不能想象什么叫作神秘力量。”   原振侠拾起一块石子来,抛进了温泉之中,道:“这种神秘力量,已经不是想 象的问题,而是一种实际的存在。你刚才提到泉吟香不会死,我就立即想到——” 他讲到这里,略顿了一顿,铁男陡然一跃而起,无意义地挥着手,然后道:“你是 不是觉察到。被我们怀疑是……是这一种人……的,全是站在成功颠峰上的人物? ”   原振侠皱了皱眉,道:“无论如何,我们不能肯定泉吟香的头部也有着秘密, 她头痛吗?”   铁男睁大了眼,答不上来,泉吟香虽然出名,但铁男是一个十分冷静的人,没 有足够的热情去充当影迷。他们的讨论,自然没有结论。他们两人都有着同样的心 理,都不想见人,所以他们一直往深山走,一直到那场暴风雪来临。   暴风雪突如其来,强风吹着人体,像是千钧大力在撼着弱草一样,铁男和原振 侠曾紧紧地手握着手,一起抵抗强风,但是,还是分了开来,各自在雪地中打滚着 ,很快地,互相看不到对方了。   原振侠挣扎着,尽自己一切可能,使自己不被暴风所左右,但他还是滚下了一 个峭壁,跌落在积雪堆上,不过,他也幸运地发现了一个山洞。   他在山洞中休息了片刻,再出山洞,准备去找铁男,他依稀看到前面不远处有 人,他以为那是铁男,可是出乎意料之外,他找到了黄绢。   紧紧相拥着的黄绢和原振侠略微分开了些,方便可以看到对方的脸。黄绢的口 唇不由自地发着抖,一直带着一种倔强的线条,但这时已完全消失了,只令人感到 她心中洋溢着的万分温柔。原振侠急促喘着气,道:“你……怎么又会是你?”   黄绢也挣扎出了声:“你怎么不在湖底?”   他们陡地又抱在一起,唇紧贴着,这是他们认识以来的第一次吻,来得那么自 然,正在双方亟度需要对方的吻时发生。   然后,他们不断争着讲话;不断地接吻,完全沉浸在一种梦幻的境地之中。暴 风雪对他们已经不再存在。但是,暴风雪毕竟是存在的,至少在一小时之后他们静 了下来,望着洞口。   洞口仍然被抖动飞舞的回回雪花封着,原振侠耸了耸肩,道:“我们没有法子 出去,出不去了!”   黄绢看来一点也不在意,道:“或许,我们会死在这里,也是这种神秘力量的 安排,谁叫我们知道了卡尔斯头部的秘密。”   黄绢过去一小时的谈话中,已将她看到的一切全说了,和原振侠互相交换了各 自所知道的一切。   原振侠将脸埋在黄绢的身上,所以他的声音听来,有点含糊不清,他道:“如 果那是神秘力量的安排,我要感谢,感谢它令我们又在一起了!”   黄绢紧紧抱着原振侠,不住地道:“对,要感谢它!”原振侠抬起头,双手捧 着黄绢的脸,直视着她,黄绢像是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一样,开始时在逃避对方的眼 光,但立即勇敢地迎了上去。   梦幻又开始,比刚才更热烈,暴风雪仍然在肆虐,但对他们来说,什么都不存 在,几乎连自己都不再存在。   铁男和原振侠在暴风雪中分散了之后,他的处境似乎比原振侠恶劣得多,他身 不由己,自一个至少有十公尺高的悬崖上,直跌下去。若不是下面留着厚厚的积雪 ,他一定跌成重伤当他把自己的身子,困难地从积雪中挣扎出来之后,他继续滚动 着,一直到他在经过一个树丛之际,用力勾往了其中的一棵树,他才能拂开脸上的 雪,喘着气,开始打量四周围的环景,向前走着,在风雪越来越大的时候,他发现 一个狭窄的山缝。   那山缝的顶上,岩石是连结着的,他闪身进去,大口大口吸着烟。   说是山缝,其实也可以算是一个极窄的山洞,铁男尽量向里挤,一直到了他无 法再挤进去的程度,才停了下来。   铁男是侧着身子挤进去的,当他无法再前进的时候,他身子挤在岩石之中,几 乎连头都无法转动,他的身子左边是山缝,寒风从洞回卷进来,令得他感到一阵麻 木,而右半边身子向着里面,受不到寒风的直接吹袭。   可是,他立时感到情形有点不对,即使没有寒风的吹袭,也不应该有暖风吹过 来。   但是,他的确感到有一丝丝的暖意,吹向他的头际,那种暖意,如果不是身处 在极度的寒冷之中,是觉察不到的。铁男想转过头去看,;可是山缝狭窄,他的头 部,无法转动;渐渐地,他可以想得出,那是有什么生物在他极近的距离的呼吸! 那种轻微之极的暖意,是那个生物在呼吸!   铁男已经冻得几乎僵硬了,身子本来就在发抖,当他明白了那是什么生物在呼 吸之际,他不禁抖得更厉害。那是什么生物?是豺熊?是猴子?   他的头不能转动,左手还勉强活动一下,他慢慢地扬起手臂来,立即碰到了什 么,触手很柔软,那是……那是……铁男不到一秒钟之内,就知道那是什么,那是 衣服!   生物之中,懂得穿衣服的好象只有人!那也就是说,在他的身边,距他极近, 可能只有七公分,有一个人在!铁男立时道:“原,是你么?”   他要大声叫着,才能听到自己的声音,在他叫了一声之后,他依稀像是听到了 一下呻吟声。   铁男肯定了自己身边有着一个人,而他不能转过头去,手臂又没有法子再进一 步活动,他一面大声叫着问:“原,是你?”   一面身子又向外移动了一下,移出了大约一公尺左右,那地方比较不是那么狭 窄,可以使他的头部勉强转过去。当他转动头部之际,他的前额和后脑,都擦在岩 石上,十分疼痛。   他挤进那山缝内有十多公尺,外面十分光亮,雪的反光令得眼睛刺痛,但在十 多公尺深的狭窄山缝之中,光线就十分阴暗。   铁男勉强转过头去,他看到了一个人,那个人和他刚才一样,紧紧地嵌在两面 山壁之间,由于那个人的个子比他小,所以可以和比他更深。铁男看到了鲜黄色, 而在鲜黄色的衣服上,是黑色的长发。   铁男还看不清这个人的脸,这个人的头向上仰着,看来倒还勉强可以转动,但 是他却一动不动。不过,铁男不必看清脸,就可以知道这个人是谁。   鲜黄色的衣服,黑色的长发,娇小的身形,那是泉吟香!   泉吟香!   铁男感到了一股难以形容的振奋,他陡地啊了起来:“泉吟香小姐!泉吟香小 姐!”   他的叫喊,有了反应,那人慢慢低下头来,面对着铁男。   她的脸色,在昏暗的光线之下,看来异常地惨白,一点也不错,正是泉吟香。 泉吟香望看铁男,口唇颤动着,发出极其轻微的呻吟声来,看来,她虚弱到了极点 。   虽然铁男曾武断他说过,泉吟香一定还活着,但那只不过是他的一种想法而已 。这时他真的看到泉吟香还活着,他所受到震撼之剧烈,真是难以形容!   从坠机起到现在,已经有三天三夜了,三日三夜的饥饿或者还可以捱得过去, 可是以泉吟香身上那种衣服,她实在无法逃得过死在寒冷中的命运!可是泉吟香还 话着,铁男可以绝对肯定这一点!   铁男不由自主喘着气,他好几次做梦也想着和泉吟香单独相对,但是再也没有 想到会在这种情形下,见到泉吟香。   他又向内移动了一下,然后,自衣服里,摸出了一小瓶酒来,这种被称为“旨 酒”的米酒,最好是滚烫地来喝,铁男自从山中那些屋子中得到了它之后,一直都 不舍得喝,这时,他咬开了盖子,竭力伸出手臂,将瓶口对准了泉吟香的口,再将 酒瓶放斜。   从瓶中流出来的酒,开始并未能流进泉吟香的口中,但泉吟香立时张大了口, 酒慢慢流进去。在喝了半瓶之后,泉吟香拧转头去,铁男缩回手臂一口就喝完了剩 下的半瓶酒。   他看到泉吟香的口唇在颤动,有微弱的声音发出来,他握住了泉吟香的手臂, 将她拉近自己,才听到了她在讲的话:“我……冷……好冷……”   铁男用力摇撼着她的身子,叫道:“泉小姐,振作些!你要振作些!”   为了能将泉吟香更拉近他,铁男又向山缝口移动了一下泉吟香根本自己无法站 得直,她整个人都靠向铁男,铁男将她抱着,山缝很窄、铁男一抱住了泉吟香,寒 风吹到她身上的程度。就大为减少,泉吟香的视线,看来也不再那么散漫,“她看 着铁男,过了好一会,才道:“原来……是你!”   铁男见她认出了自己,不禁苦笑了一下,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泉吟 香看来已振作了不少,她身子不再紧靠着铁男,眨着眼,道:“你不会再问我关于 盗掘坟墓的事了吧!”   在如今这种的情形下,实在是绝对不适宜讨论这个问题的,但是泉吟香的话, 却勾起了铁男的心事,他叹了一声,道:“是你干的,是不是?”   泉吟香垂下了眼睑,长睫毛闪动着,她停了片刻,才缓缓点了点头。   铁男的呼吸,立时急促了起来。虽然他已搜集了许多证据,可以证明这事是泉 吟香干的,但是在他的下意识之中,他还是在表示怀疑,因为这实在是太没有可能 的事。他之所以不惜一切代价,要在泉吟香的口中,证实自己的怀疑,一大半是为 了他职业上的自尊,他要证明自己并没有推测错误,要证明自己是一个第一流的警 务人员,而不是他上司责骂他的“混蛋”。   这时,当他看到泉吟香缓缓点了头,承认了事情是她做的,他心中得到了极大 安慰,脱口问道:“为什么,泉小姐?”   泉吟香抬头,向他望来,带着一种俏皮的,但是又有几分乞怜意味的微笑。她 是第一流的演员,这时,她根本不必讲话,单从她的眼神和浅笑之中,任何人都可 以看得出来,她在要求,别再问下去。   而她那种动人的神情,也足以使得任何人也难以拒绝她的要求!   铁男叹了一声,道:“好,现在我不问。”他顿了一顿,道:“现在我们的处 境十分恶劣,泉小姐,至少有三百人在找寻你,我们要设法脱离险境才好。”   泉吟香点了点头,铁男转头,向山缝外看了一眼,不禁苦笑,在那么恶劣的环 境之中,他们是不是能脱离险境,真是一点把握也没有的事。   他盯着泉吟香,又问:“在过去三天,你……你是怎样捱严寒的?”   泉吟香现出了一片迷惘的神色来,道:“我不知道,坠机之后,我没有受伤, 我从机舱中跌了出来,落在积雪中。当我发现自己没有受伤之后,我就尽我一切力 量向前走,一直来到这里!”   铁男摇着头,道:“你应该留在原地,好让找你的人容易发现你!”泉吟香苦 笑了一下,道:“我怕被你发现,再来追问我这件事!”铁男心中苦涩,道:“我 成了魔鬼了!幸好你还活着,不然,我会被你的拥护者撕成碎片!”他突然想起了 一件事:“这三天内,也没有吃过任何东西?”   泉吟香道:“没有……我……”   铁男用力在身边摸索着,摸出了一块麦饼来交给泉吟香,泉吟香接过麦饼之后 ,身子在发着抖!将那块粗糙的麦饼,一下子就吞了下去。   铁男退到山缝口,向外面看看,他终于下了决定:“泉小姐,我们一定要离开 这里。在这里,不会有人发现我们,我们要到外面去,移动,好让搜索者发现我们 !,,他在这样讲了之后,心中暗自祈祝了一句:“老天,搜索队别因为暴风雪而 停止搜索才好!”   然后,他扶着泉吟香,向外走去,暴风雪立时将他们包围,他们艰难地向前移 动。   铁男心中的祝告,并没有发生作用。在暴风雪发生之后的两小时,搜索行动的 指挥总部,就下令停止搜索。因为太危险了,再有经验的登山者,也可能在这样的 暴风雪中迷失路途,不是饿死,就是冻死的。   事实上,就是搜索的指挥部总不下令停止搜索的话,对铁男和泉吟香来说,也 不会好多少。因为搜索的范围,是以坠机的奥穗高岳为中心,渐渐扩大开去的,这 时,也不过到达了前穗高岳,西穗高岳和涸泽岳一带。距离宗吟香所汪的黑部湖东 岸,还相当远。   再退一步说,就算搜索队已到了黑部湖的附近,要在这样的暴风雪中发现两个 人,也是极其困难的事。   暴风雪,在天文台的记录上,是从开始下雪算起,到雪停为止,一共是六十二 小时。   在这又是三天的时间中,面对着电视机的数以千万计的人,对于泉吟香小姐还 能生存一事,早已绝望了。当暴风雪终于过去之后,搜索工作再度展开,但是目标 已是尸体,而不是救援。   因为在这三天之中,天文台建立在山区的观察站,所记录的最低气温,是零下 之十九点四度,所有人都知道,就算在暴风雪开始之际,泉吟香的健康状况绝对良 好,在暴风雪结束之际,她也必死无疑了。   搜索工作还在进行,只是默默地进行,每一个人都心情沉重,谁也不想多说话 。   铁男和泉吟香终于被发现了,那是在暴风雪结束后第八天的事,而且发现的过 程,还相当曲折。   搜索队始终未曾到达黑部湖左近。在暴风雪结束之后,黑部湖畔观察站中的那 些人,也开始活动。在暴风雪肆虐的六十多小时之中,那些人之间,曾经有过极其 激烈的争辩。   孟雄和最早遇到黄绢的两个,以及另外一个年轻人坚决认为黄绢和赤军分子之 间的纠缠,一定有内幕。   看来黄绢的生命并不发生危险,如果报了警,赤军份子是绝不会害怕杀人的! 争辩事实上是在暴风未发生前已经开始了,也就是黄绢一被赤军份子押走之后发生 的事。等至风雪骤然而来,还没有结果,孟雄不顾一切,利用无线电话,和最近的 警务人员联络。   可是那时候,已经迟了,暴风雪阻止了一切行动的展开。   一听到有赤军分子出现,接到报告的警员立时紧张了起来,立刻又向上级报告 ,一层层报告上去,三小时之后,报告和详尽的资料,已经送到了全国警察总监的 办公桌上,一个小型的高级人员会议,立时召开,一位高级官员的话,是这次会议 的结论:“据报告,黑部湖附近的天气,极端恶劣,任何活动,都无法进行。根据 描述,那五个赤军分子,是多次犯案,正在通辑的危险分子。现在能做的是,立刻 派人前往该地,等待坏天气过去,开始行动。估计在这样的坏天气之中,赤军分子 也必然被风雪困在山区之内。”   那个高级官员的结论是正确的。立即从东京出发,由七位经验丰富的警官组成 的一个特别小队,以最短的时间,到达了针木谷,天气坏得无法再向山区前进。针 木谷,就是赤军要预定将黄绢带到那里去上车的地方。在针木谷,特别小组和驻守 当地的警员一展开工作,就发现了一辆客货两用车,停在路边。据目击者称,曾经 有四个人,自这辆车中下来,向黑部湖方向进发。                 第十一章   为了有万一的可能,特别小组二十四小时不停监视着这辆车子。如果赤军分子 回来,在车子附近出现,就会就逮。   但是一直等到暴风雪过去,没有人出现。天气一转好,特别小组就请当地的警 员再密切注意这辆车子,他们七个人,带备了足够的设备,向黑部湖区进发。   特别小组搜索的结果,后来,经过记者的大力发掘,经过情形,公众尽皆了然 ,其中,一个队员的叙述,最是详细。这篇叙述,刊载在一本极畅销的月刊上。   这个队员的报告称:“暴风雪虽然停止了,可是向黑部湖区进发,仍然十分困 难。一开始之际,我们曾经考虑过,既然天气好转了,我们可以利用直升机直达湖 边,再展开搜索。但这样子,有可能反而错过了急于赶到针木谷来的赤军分子。所 以,由队长决定,我们采取了步行。而我们步行的路线,是一般旅行者所采用的自 针木谷至湖边的那条小径。因为在大量积雪的掩盖之下,其它的道路,根本无法通 行之故。“临出出发之前,队长命令检查武器,队长的训词是,赤军分子是极端危 险的,我们向前去,他们要回针木谷,极有可能,我们会相遇,到时我们一表露身 份之后,就有枪战的可能,要避免牺牲!’天气已经够冷的了,想到可能和赤军分 子作战,似乎觉得更冷。”   “开始行程之后,我们根本不是在路上行走,只是在积雪原振侠在洞口找到了 灌木丛,折了下来,黄绢身边有打火机,于是他们,就有了一个火堆。原振侠将身 边的干粮取出来,那是两只麦饼和一小瓶旨酒。他们两人一下子就将所有的食物, 都吞进了肚中,一面吞,一面还高兴地笑着,就象他们是在夏威夷海滩上野餐一样 。然后,他们再热吻,黄绢趁机将口中含着的一口酒,哺进了原振侠的口中。然后 ,他们的运气更好,有四只雷鸟,可能为了躲避暴风雪,而扑进山洞来。雷鸟是一 种生长在雪地中的禽鸟,有着美丽的银灰羽毛。这种禽鸟十分美昧,但由于它的罕 有,受看法律保护。不过在之样的情形下,当他们合力将四只雷鸟一起捉住之后, 却毫不客气,就将它们放在火堆上烤熟了,作为维持生命之用。在那四只雷鸟之后 ,又有好多只闯进来,甚至还有一只在风雪中迷失了的小獐子。他们两人又一起冲 出洞去收集树枝,所以,六十多小时的暴风雪,对他们来讲,只嫌时间太短。他们 甚至根本不知道暴风雪已经停止了,特别小组所看到的烟,并不是他们的求救信号 ,而是他们的火堆所冒出来的。等到他们听到了有人的叫喊声,他们才走了出采, 遇上了特别小组的成员。原振侠和黄绢站在洞口,特别小组七位有经验的警官,迅 速来到他们前面,队长用极度疑惑的神情打量着他们,道:“你们是靠什么生存下 来的?”   原振侠的回答是:“我们运气好,找到了一个山洞。”他立即反问:“我还有 一个同伴,你们是不是发现了他?他的名字是铁男!”   七位有经验的警官,一听至铁男的名字,也不由自主失去了控制,立即一起骂 了起来,队长指着原振侠,道:“你就是和他在一起的那个男子?”   原振侠叹了一声,道:“是的!不过现在,我想并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大风 雪一起,我和他矢散,希望他就在附近,我们可以找到他!”队长用无线电话,和 搜索泉吟香的指挥部取得了联络,由指挥部调了一批人过来,参加搜索。   黄绢和原振侠一直没有分开过,他们也参加了搜索的工作,时间一天一天过去 ,七天之后,世界上已再也没有人认为铣男还可以有生还的希望的了,由于原振侠 的苦苦哀求,才又展延一天。就在第八天的中午,搜索队的两个队员,找到了铁男 和泉吟香,立时通知所有人,原振侠和黄绢,是最后找到的一批人中的两个。   大约在不到一小时之间,至少已经有二十个人赶到现场最早发现铁男和泉吟香 两人的队员,没有采取任何行动。因为任何人都可以看得出来,采取行动,其实是 没有意义的。   铁男的身子,有一大半埋在雪中,只有头部和上半胸,以及一只手臂露在雪外 ,他青白色的脸上,头上,眉上,颚上都结满了白色的冰花,即使是白痴,也可以 看得出,这已经是一个死人。   而泉吟香——才发现铁男的时候,大家都认得出铁男来但认出泉吟香还要经过 一个曲折。泉吟香的身子侧卧着,有一半半脸和一半身子在雪外,那情形,也是人 人都看得出,已经死了。   黄绢和原振侠赶到的时候,原振侠一看到铁男这样的情形,大叫了一声,一时 之间,也没有认出铁男身边的女子是谁,向前扑了过去,大叫道:“铁男君!”。 他一面叫,一面抱住了铁男的头,铁男的头是冰冷的,黄绢也奔了过来,拔开积雪 ,令得泉吟香整个脸都露出来,她立时发出了一下惊呼声:“泉吟香小姐!”   黄绢的那一下呼叫声,已经够令人吃惊的了,可是她接下来的那一下呼叫声, 更令人吃惊,她叫道:“天,她还活着!”   所有听到黄绢呼叫的人,在那一刹间,全都呆住了,一时之间,人人的脑筋都 转不过禾,不知道黄绢这一下呼叫声是什么意思。   抱着铁男僵硬的尸体,心中正百感交集的原振侠,就在黄绢的身边,一时之间 ,他也不知道黄绢这样叫,是什么意思。   当他听得叫声之后,他只是转过头去,向黄绢和泉吟香看过去。   就在那一刹间,他明白黄绢那一下叫唤是什么意思了,因为他看到,泉吟香的 脸部,自积雪中翻过来之后,看起来她虽然十足一个死人,但是她的鼻孔附近,有 一些积雪,却已经在开始溶化!   这证明泉吟香还有呼吸,呼出来的气虽然微弱,但是温度比较高,高得足以令 鼻孔附近还沾着的雪花溶化!   原振侠也陡地高叫了起来:“她还活着!”   从黄绢的一声呼叫,到原振侠的一下呼叫,其间相隔,不会超过二十秒钟。其 余的人的怔愕,已经成为过去,有几个行动快捷的人,已经跌跌撞撞,向前奔来, 有几个奔得太急,仆跌在雪地上。黄绢又叫道:“谁有急救的经验,快来!快来! ”   两个首先奔到的人站定了脚步,显然他们并没有急救的经验。本来,在人人肯 定了泉吟香还活着之际,在附近的人虽然不多,但是各种各样没有意义的叫声,惊 叹声,已经造成了一片混乱,黄绢一叫之后,陡然静了下来,一个看来已有五十左 右的人叫道:“用雪团搓她的手心和脚心!”   另一个人奔了过来,一面奔,一面叫道:“人工呼吸!人工呼吸!”   不等那个人叫唤,原振侠已经早想到了人工呼吸,泉吟香看来是那样弱,原振 侠深深地吸了一日气,然后用口对着泉吟香的口,泉吟香的口唇冻得几乎像冰块一 样,原振侠慢慢地将气呼进去。   已经有几个人七手八脚,将雪团用力搓着泉吟香的手心,也有人将泉吟香的鞋 袜脱了下来,用雪团搓着她的脚心,原振侠感到泉吟香已渐渐有了较强的气息,他 抬起头来,就着不知是谁伸到他口际的一瓶酒,喝了一口,再对准了泉吟香的口, 将酒慢慢哺进泉吟香的口中去。   泉吟香的情形显然在好转,她脸上的雪花在渐渐溶化。旁边的人又恢复了喧闹 ,简直没有人可以听清任何一个人所说的话,但是说话的人,还是自顾自地说着, 拼命表达着自己的意见。   反倒是最旱发现泉吟香还活着的黄绢,当她一看到原振之中,不断将右脚提起 来,好让左脚再向前跨,积雪在大多数的情形下,涉及腰际,在这样的环境下向前 走,真是困难之极。”   “队员都没有怨言,有的大声唱着歌,以保持士气,一个队员忽然道:‘据报 告,五个赤军分子押了一个年轻女子离去,这年轻女子,究竟是什么身份?’这个 队员的问题,立即引起了热烈的讨论。”   其中一个队员说:‘事情似乎还牵涉到了一位什么伟大的将军?’”   “队长的神态很严肃,道:‘别再讨论下去了。上头研究过报告,认为事情可 能和重大的国际事件有关,我们多作讨论,没有好处……’所以大家就不再谈论那 个女子的事。”   “行进得十分慢,一小时怕还没有两公里,在登上了一个不是十分高的山头之 后,虽然我们都没有滑雪的装备,但是我们却实实在在,是利用了积雪的斜度而滑 下去的。事后,才有一位专家告诉我,这样做,极其危险,因为看来松软的积雪, 事实上,互相之间,有着一种奇妙的附着力量,会附在一起。我们这样滑下去的结 果,有可能是被包在一个大雪团之中死亡!”   “三小时之后,走在最前面的一个队员叫了起来,道,‘看前面!’每一个人 都向他指着的地方看去,看到了黑色的一点,突出在积雪之上。即使戴着程度高的 深色眼镜,也可以清楚地看到那一点,我们向前脚高脚低奔过去,有几个队员仆跌 在雪中又爬起来,结果,我最早到达。老天,那是一只人手,戴着黑色的手套,手 正紧紧地握着拳,我抓住了那只拳头,用力一拉,由于向后用力的原故,我的下半 身全陷进了积雪中。”   “那个人给我拉了出来,黑色的衣服,鲜红色的头罩,只一眼睛露在外面,眼 珠子已到了可怕的灰白色。这是赤军分子在进行恐怖活动时的标准打扮。队长赶过 来,一把拉下了他的头罩,我们都不禁惊呼了一声,因为这个赤军犯的案太多了, 多到了任何警务人员一看到他就可以认出来的地步。虽然这时候,他的口角向上翘 ,脸上带着股极其诡异的笑容。”   “当时,我心中在想,他为什么要笑呢?冻死在山中,还有什么可笑的!事后 ,我才知道,冻死的人,脸上都会呈现这种诡异的笑容,那并不是笑,只不过是因 为脑上的肌肉因为寒冷而收缩,令得咀角向上翘起来,看起来就象是在笑而已。” “这个人死了已有很久了,身子都已经僵硬,我们不能带着他前进,只好将他的身 子扶起来,将他的双腿,搬进雪中,冉将他双腿附近的雪踏得结买,好使他的身了 直立着,不倒下来。”   “这样的事情,若是被不明情由的人路过看到,可能会吓个半死,但我们料定 了这时决不会有人经过的,所以才这样做。队长立时指挥一个队员,对这个人拍了 照片。”   “以后,连续又发现了三个,全是冻死在雪地中的,也都照同样的办法处理了 。”   “在发现了四个赤军分子的尸体之后,我们又找到了一支手提轻机枪,正是报 告中提及,赤军分子使用的那一支。”   “还有一个赤军和那个女子,他们的尸体,还没有被发现,那时,我们每一个 人都相信,我们将不会发现任何生还者,一定会己死在大风雪之中了。”   “果然,半小时之后,我们又发现了最后一个赤军的尸体,这个人,更令我们 吃惊,他是一个头领,是受国际通缉的危险分子。由此可知,在日本方面的赤军, 对于强行带走的那女子的事,十分重视,不然不会派出这样重要的人物来执行。” “那女子究竟是什么人呢?我们各人之间,虽然由于曾受队长的警告而没有再谈论 下去,但是心中都在怀疑。不过我想,其他人心中的想法,一定和我一样,都感到 ,那女子不管是什么人,都无关紧要了,因为她一定已经死了。再重大的事,对… 个已死的人,都不会发生任何影响的了,是不是?”   “正当我在胡思乱想之际,一个队员忽然叫道:‘看,前面有烟冒出来!’” “向前看去,果然,前面有烟冒出来,数量并不多,但的确是在冒烟。”   “另一个队员道:‘只怕是温泉冒出来的热气吧,怎么会有烟?’这个队员是 什么事情都要怀疑一番的人。”   “队长有点恼怒,道:‘快过去看,有人,烟可能是他们的求救信号!’我们 立时一面向前去,一面大声叫道,不多久,我们就看到了两人,出现在我们的视线 之内,这两个人居然生还,真是奇迹。”   特别小组的一个队员,在才见到有两个人生还之际,认为那是奇迹,其实,那 不算是奇迹,只是这两个人在恶劣的环境之中运气比较好,因为他们找到了一个山 洞,在山洞之中。   这两个人,是原振侠和黄绢。   山洞中当然一样严寒,可以导人致死,但原振侠和黄绢,在心灵之间,毫无隔 阂的情形下,令得他们求主的意志,提高了不可信的程度。   侠和泉吟香的唇相接之际,她就站了起来,退倒了两步。   没有人注意她,连原振侠也在专心一意地救人,黄绢的呼吸变得急促,她心中 告诉自己千百次!原振侠是在救人,不是在作什么,他是在救人。可是当她看到原 振侠将满满的一口酒,哺进泉吟香口中的时候,她感到视线开始模糊。那个使她和 原振侠避过了暴风雪的山洞中的篝火,似乎又在眼前出现,闪耀的火舌,会使得视 线变得模糊,就像现在一样。   那个山洞之中发现的事,黄绢一点也不后悔,那是梦幻一样的时刻,但这时, 她想揉眼,看清楚眼前的情形,但是视线印越来越模糊。   她终于叫了起来:“振侠!”   然而,她的叫声,淹没在嘈杂的人声之中,连原振侠也没有听到。   原振侠在这时,和泉吟香的脸,相隔极近,他看到长睫毛在闪动,然后,奇迹 来临,泉吟香的眼睛,慢慢地睁了开来,象是土子吻睡公主一样,泉吟香的眼睛, 睁了开来,开始时,辰神十分迷悯。   然后,在极短的时间中,泉吟香的眼中,恢复了它应有的光彩,那么明澈深邃 ,几乎比黑部湖的湖水还要幽秘。   当原振侠接触到这样明澈而深邃的眼光之际,他陡地震动了一下,抬起了头来 。他听到了一阵阵的欢呼声,那是其他所有人看到泉吟香睁开眼来之后发出来的。 在众人的欢呼声中,原振侠并没有听到黄绢的叫声。事实上,面对着这样动人的眼 睛,连还在身边的欢呼声,听来也像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一样。   但是,泉吟香口唇颤动,所发出来的极其低微的声音,原振侠却每一个字都听 得非常清楚,泉吟香在问:“我……死了么?我……死了么?”   原振侠陡然之间,激动了起来,他抓住了泉吟香的肩头,用力摇着,叫道:“ 你没有死,你应该死的,可是,你没有死!”   他摇得那么用力,以致泉吟香头上、肩上的雪花,全都因为剧烈的摇晃而散了 开来。”、、。   原振侠叫的那两句话,成为日本报纸的大字标题:“她应该死的,可是没有死 。”   其他的标题,包括了“生命的奇迹”、“雪地四日夜,奇迹生还”等等。小题 的词里,似乎十分贫乏,。除了“奇迹”之外想不出别的词来了。但是,那的确是 一项奇迹!   泉吟香生还的消息传开了之后,群众的欢欣,无可言喻几个素以工作时间紧密 到一秒钟也不差的大工业组织,也自动放假一天,让所有的人去发泄这种欢乐的情 绪。在泉吟香的病房之外,自全国各地送到的鲜花,堆积如山,一直要摆到医院门 口的空地上。   和鲜花挤在一起的是等着听泉吟香康复消息的群众,医院方面特地架设了扩音 器,每隔半小时,广播泉吟香的复原十况。   群众对于医院方面所作泉吟香在迅速康复的报告,还不十分相信,一直等到扩 音器中,传出了泉吟香的声音:“谢谢各位的关怀,我很好,精神在迅速恢复中, 我现在就能唱歌大家请听——”泉吟香接下来,在绝无音乐伴奏的情形下,用她那 曼妙的声音,低低的唱了一首歌,听到这首歌的人,都感动得忍不住饮泣起来。   泉吟香一被送进医院之后,表面上的情形是那样,但内在的情形,却还有颇不 简单之处,那是公众所不知道的。   当时,在原振侠摇撼泉吟香的身子之际,有更多的人赶到。救炉直升机什么时 候赶到的,已经没有人记得了。因为当时的情景,实在令人兴奋,兴奋得简直要令 人发狂。   总之,当救护直升机来到的时候,人已经越来越多,连记者也赶来了,泉吟香 立时被抬上担架,送进直升机,在架上,泉吟香伸出手来,向着原振侠,原振侠也 伸出手去,两人紧握着手,泉吟香一直不肯松手,坚持原振侠陪她一起登机。而原 振侠又坚持要将铁男的尸体,也以第一时间送到医院去。   所以,铁男的尸体,是和泉吟香同一架直升机到达医院的。而当原振侠登机之 际,他想在人群中找寻黄绢,却没有法子找得到,因为人实在大多了,他大声叫了 两声,没有听到黄绢回答,救护直升机上的医生,已经涨红了脸,不肯再给他多几 秒钟的时间了。   所以,当直升机起飞之际,原振侠和黄绢分开了,机中,只有他、泉吟香、机 上人员,和铁男的尸体。   医生在照料了泉吟香之后,才去看视铁男的尸体,他吃力地将铁男僵硬的眼皮 翻了开来,只看了一下,就摇了摇头,用一块白布,将铁男的脸盖住。   泉吟香看来很平静,呼吸也很平稳。原振伙掀开覆在铁男脸上的白布,用力抚 着铁男的脸,因为寒冻而死的人,因为寒冷令得脸部肌肉收缩,所以在死者的脸上 ,会现出一种十分诧异恐怖的“笑容”来。原振侠就是想令铁男脸上的这种“笑容 ”消失,可是他的努力没有成功。   原振侠望着铁男,哺哺地道:“铁男君,值得吗?”   直升机上的救护医生也望着泉吟香,在哺哺地道:“我不明白,这是不可能的 事,没有人可以在这样的情形之下活下来……”   医生虽然是在哺哺自语,原振侠却感到了震动,他沉声道:“不必再研究这个 问题了,她没有死,这是事实!”   医主苦笑了一下,显然由于眼前的事实,和他经年累月月受的专业知识训练, 起了无可调和的冲突,所以他的神情,看来十分苦涩。这时候,黄绢的处境很不好 ,她看着泉吟香和原振侠双手握着,登上直升机。   原振侠为了就躺在担架上的泉吟香,身子以一种十分可笑的姿势弯曲着。黄绢 只是站着发怔,她依稀感到原振侠好象在人群中找过她,但那有什么不同?他还没 有再找下去,抛下她,走了!   黄绢并没有能怔立多久,七个有经验的警官,那个搜索队的成员,已经包围了 她,人人神情严肃,队长提出了第一个问题:“请问,小姐,你皇怎么和赤军份子 扯上关系的?”   黄绢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寒冷的空气进入了她的肺部,使得她的头脑,也略为 清醒了些,她眼望着已成了一个小黑点的直升机,道:“我不知道!”   黄绢这样的回答,当然不能满足对方,队长又道:“小姐,请你跟我们走!” 黄绢怔了一怔,道:“我被捕了?”   队长很客气,但是也很坚决:“不是,可是你必须协助我们,我们有许多问题 要问你。”   黄绢还想说什么,另一个队员扬了一下他们在雪地找到的那柄赤军分子曾经用 过的手提机枪,道:“小姐,你看,这是AK四十七机枪,恐怖分子用这类型机枪, 杀害过不知多少无辜的人,所以你必须和我们合作。”   黄绢又抬头向天望了一下,直升机已经看不见了暴风雪过后的天空,是一片耀 目的明蓝色,她心中叹了一声,像是所有的事完全和她再没有任何关系一样,她只 是淡然地答应了一声,道:“好!”   黄绢在那七个警官的保护下,先回到了针木谷,立即前往东京。她到东京的时 间,自然比原振侠来得迟,等到原振侠到了东京的医院,看到泉吟香受到其实太多 的医生和护士照料,已经完全没有他的事之际,他立即想到要找黄绢。   可是黄绢在什么地方,他完全不知道,他只好逢人就问,他自己成了记者采访 的对象,可是一直到第二天,他才有了黄绢的下落,他接到了警方的通知,黄绢在 东京,接受警方的保护,原振侠赶去看黄绢的时候,黄绢是在一家大酒店的房间中 ,两个警察带着他进去,他看到黄绢背着他,在窗前,注视窗外。   原振侠走近,在她的身后,轻轻将她搂住,可是黄绢却挣开了他的拥抱,转过 身来,右手抵在原振侠的胸前,道:“她已经完主复原了!甚至还唱了首歌!”   原振侠立时感到了她的冷淡,他要先想一想如何来应付这种冷淡,所以并没有 立时回答。黄绢又道:“铁男的怀疑,是有理由的!”原振侠深深吸了一口气,一 切事情,全是从铁男的怀疑开始的。   当然,也可以说,全是由他开始的,如果他当日,不怂恿铁男去掘轻见博士的 墓,那么,就不会有任何事发生了。   但是,他却不明白何以黄绢这时,会这样肯定,他直视着她,黄绢侧过头去, 避开了他的目光,道:“她也是那种人!”   原振侠自然一听就知道黄绢那样说是什么意思,他再吸了一口气,道:“和… …卡尔斯……轻见博士一样?”   黄绢道:“一样!我敢说,她的脑部,一定也有着一片神秘钢片在!天知道她 脑部的这个秘密要是被人发现了,知道秘密的人会有什么恶果!”   原振侠感到了震悸,泉吟香在医院中,为了对她作进一步的观察,运用调光来 观察她的身体各部份,并不是没有可能的事!   他的声音有点发颤,道:“不见得吧……她是那么……那么……”   他不知道如何措词才好,黄绢冷冷地接了下去,道:“她是那么可爱,是不是 ?”   原振侠心中叹了一声,他绝不想否认。可是他也没有蠢到在听出黄绢的语音冰 冷的时候承认这点的程度。所以他只是沉默着不出声。   黄绢的语锋却有点咄咄逼人:“你为什么不愿意承认她是那一类人?是为了和 她不是同类而难过?”   原振侠有点狼狈,道:“这是什么意思?她绝对不会是异星人!”   黄绢走开了一步:“为什么不会是?在这样的寒冷和饥饿的情形下,她都能生 存,她绝对和我们有不同之处。卡尔斯渴不死,轻见不因缺氧而死,泉吟香冻不死 ,他们全是同类的人,和普通人不同。”原振侠无法否认这一点,因为他也感到, 轻见、卡尔斯和泉吟香,一定和普通人有不同之处。是不是因为他们的头部,都有 着那片神秘莫测的钢片?   黄绢转过身来,道:“铁男的健康状况,应该比泉吟香好多了,他们两个人同 样处在恶劣的环境之中,一个生存,一个死亡,生存的那个,一定是那一类人!” 原振侠苦笑了一下,挥着手,道:“如果有那一类人的话,那么,那一类人,真是 ‘天人’了。”   黄绢低下头,将手抵在额上,看她的样子,不想再就这个问题讨论下去,过了 一会,才用低微疲倦的声音道:“日本警方要将我解出境。”   原振侠“啊”一声地,道:“是为了——”黄绢仍然低着头:“我向他们讲了 我……我和卡尔斯之间的——”原振侠纠正道:“我们和卡尔斯之间的事!”   黄绢抬起头来,望原振侠,眼神高傲而倔强,她并没对原灵侠的话表示什么异 议,只是继续道:“他们怕恐怖组织因为我而继续在日本闹事,所以将我列为不受 欢迎的人物!”   原振侠提高了声音:“你一离开日本,卡尔斯派来的人,就会问起你来!”   黄绢笑了一下,她的笑容,看得出来是强装出来的一种潇洒,道:“就算是, 那也没有什么,卡尔斯的目的,不过是要我去见他!”   原振侠一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臂,黄绢挣扎了一下,可是原振侠把她抓得十分 紧,而且将她拉了过采,直盯着她,道;“你知道那个混蛋要见你是干什么!”   黄绢没有再挣扎,她看来出奇的镇定,道:“是的,我知道。你知道了?我也 想去见他,因为他是那一类人!”   原振侠吸了一回气,他明白黄绢的冷淡,他不想解释,他只是道:“这是我们 两个人才知道的秘密!”   黄绢又笑了起来,道:“我去研究卡尔斯,你去观察泉吟香,这不是很好么? ”   原振侠叹了一声,道:“巴黎机场的那一幕,又要重演了?在经过了山洞中— —”黄绢陡然打断了原振侠的话头:“别再提山洞中的事,我已经忘了!”原振侠 疾声道:“忘了?为了我陪一个垂死的人上了直升机?”黄绢再度笑起来:“别自 己骗自己,天人,是不会死的,你早就知道这一点!”   黄绢的神态是这样冷漠和不开心,那使原振侠的自尊,受到了严重的伤害,正 当他还想说什么时,两个警官已走了进来,道:“黄小姐,你该启程到机场去了! ”                 第十二章   黄绢立时向外走去,原振侠忙追了出去,另外两个警官拦住了他的去路,原振 侠叫了两声,黄绢昂着头,即使在背影上也可以看出她的高傲和倔强,她连头都没 有回过来。原振侠紧握着拳,一拳打在墙上,打得极重,连指节骨都出了血。   如果原振侠不理会黄绢是不是回头,只是追上去,以后的事情会怎样呢?谁也 不能回答,因为他没有追上去。   原振侠将拳头抵在墙上,冲动得想大声呼叫,暴风雪山洞中的那一段梦幻一样 的时光,在他来说,是毕生难忘的,可是,黄绢却“忘了”!   黄绢当然不是真的忘了,可是她为什么一定要这样说,为什么一定要伤害自己 ?   原振侠难过地抬起头来时,又有两个警官向他走过来,其中一个道:“原君, 你是和铁男一起,去追逐泉小姐飞机的,我们有些话要问你!”   原振侠叹了一声,只是道:“黄小姐会被解到什么地方去?”   两个警官互望了一眼,一个道:“她是从香港来的,会送她回香港去。”   只是这一句,以后,原振侠再问关于黄绢的事没有任何人回答他。反倒是他, 不断接受着盘问:“铁男是为了什么,才去追逐泉吟香的?”   原振侠的回答是:“不知道!”   大阪警局方面也送来了铁男的资料,铁男曾怀疑泉吟香掘墓一事,也曾被提出 来问过,原振侠的回答仍然是:“不知道。”   盘问连续进行了三天,警方相信在他口中真的问不出什么了,才准他离去。   那时,铁男的尸体已经下葬了。   站在好友的坟前,寒风似乎加倍的刺骨,坟地在大阪的郊区,新坟给人以十分 凄清的印象,坟前有一些已经凋谢了的鲜花,可能是下葬的时候亲友送来的,原振 侠知道铁男没有什么亲戚,而警队也因为他的行为而不再理会他,这或许就是他坟 前这样凄清的原因。   原振侠默默地将一大束鲜花放在坟前,后退几步,想对着冰冷的泥土说几句话 ,但是又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当他呆立着的时候,他听到身后有细碎的脚步声传过 来,一直来到了他的身后。   原振侠从脚步声中,听出来的是一个女子,是铁男生前的女友?原振侠在想着 。接着,他看到了一件纯白的大衣,裹着一个苗条的身形,一个女郎,用白色的围 巾包着头,手上捧着一大束白色的洋菊,在他身边走过,弯下腰,将花放在墓前。 那女郎用围巾包着头,原振侠一时之间,没有看清她的脸来,直到她放下花,直起 身子转过身来,原振侠才“啊”地一声。   那女郎是泉吟香!   泉吟香笑了一下,笑容之中有着莫名的落寞,但还是甜美得令人回肠荡气。她 道:“两个护士全是我的影迷,她们帮我溜出来的。铁男君是一个好人,虽然他固 执一点,但是他是好人,我必须……送一束花到他坟前来!”   原振侠低下头,将双手插在裤袋中,他觉得自己的双手冰冷,有一句话,他不 想说,但是又非说不可,他缓缓地道:“铁男君可以说是因你而死的!”   当他这样讲了之后,他抬起头来,看泉吟香的反应。泉吟香微昂着头,看着灰 暗的天空,一副惘然的神色。原振侠又将刚才的话,重覆一句,泉吟香才以十分苦 涩的声音道:“或许是!”原振侠进一步道:“如果他第一次追问你关于掘坟的事 ,你承认了,就不会有以后的事!”   泉吟香转过身,慢慢走开去,原振侠跟在她的后面。泉吟香的声音,听来极其 伤感:“以后的事,谁都无法预料。原先生,如果你是我,在那时,你会承认自己 做过这种事么?”   泉吟香说着,转过身来,用她明澈澄清的眼睛,望定了原振侠。原振侠感到了 震动。震动并不是采自对方那种表示完全可以对自己剖心置腹的眼光,而是泉吟香 所说的那几句话。这几句话,等于她已经承认了她的确会掘开过轻见博士的墓将轻 见博士的头额,砍下了一半来!   原振侠已经在铁男处知道了铁男调查的详细结果。知道根据调查的结果,泉吟 香真可能做过这件事。但是原振侠却一直不愿意相信那是真的,因为不论他怎么设 想,都想不出以泉吟香这样身份的美丽女郎,全世界的荣誉和美好几乎都集中在她 身上的人,为什么要去做这种事!   为什么?   看起来一点理由都没有,但这时,她却自己承认了!别说原振侠这时感到震动 ,就是铁男,在暴风雪中。当泉吟香承认曾经掘墓时,他也感到震动!   原振侠的呼吸,不由自主,急促起来,他要问的问题真实很简单、但是他却几 经挣扎,才问了出来:“为什么?”   泉吟香转过身来,向着铁男的坟,道:“我不会告诉你为什么——”原振侠刚 想伸手抓住她的子臂,强迫她转过身来再问她,己经听得泉吟香又道:“可是,我 会告诉你,铁男君,我答应过,我会告诉你!”   原振侠将已伸出去的手缩了回来,看着泉吟香慢慢向前走着,来到了墓之前。 原振侠正好站在她的下风处,所以接下来,泉吟香所说的那些话,虽然声音很低, 原振侠还是每一个字都可以听得清清楚楚。   泉吟香到了墓之前,先是深深地一鞠躬,然后才开口,道:“铁男君,是的, 是我在你们前一夜,先掘开了轻见小剑博士的墓,将他的头……砍下了一大半来, 那是我做的。”   她的气息有点急促,那种偶然惊恐的神情,使得在一旁看着她的原振侠感到心 碎。他几乎起了一阵冲动,想大声对泉吟香叫:“别说了,已经过去的事,又那么 可怕,别认了!”   可是,他只是张大了口,让寒风吹迸了他的口中,什么声音也没有发出来。因 为他实在想知道泉吟香为什么要那样做。   泉吟香喘着气,用更低的声音道:“可怕……真是可怕极了。我绝未想到自己 会去做这么可怕的事。也想不到我做了之后,会有人怀疑到我身上!”   她抿了咀一会,才又道:“我为什么要去做这样可怕的事?我的回答,或许会 令你失望——”她顿了一顿:“可能一定会令你失望。真的,我不说自己没有骗过 人,但是我决不会欺骗一个死去的人。我的回答是: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自己为什 么要做这样的事!”   一直在用心听着的原振侠,本未是极不愿打断泉吟香的话头的,可是这时候, 他却忍不住叫了起采,道:“这像话吗?”   原振侠叫得虽然够声音响亮,但是泉吟香却像是完主未曾听到他的呼叫。   她现在惘然更甚的神情,继续道:“我真的不知道,也不知道该如何说当时的 情形才好,一切,对我来说,像是一场梦一样,真的是一场梦,但是,那是太清醒 的梦,我记得自己曾于做过的一切,可是却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做!”   原振侠大踏步向前走去,来到了泉吟香的面前,想令泉吟香正视着他。但是泉 吟香只是看着灰白的墓碑,一直在说着:“那天晚上,我已经睡着了,梦境就在那 时候开始,我突然醒过来,感到我要去做这件事。在那以前,我从来也不知道有一 个人名字叫轻见小剑,更不知他已经死了,也不知道他的墓在什么地方。我到大阪 来,是拍外景,可是我却感到我一定要做这件事,一切真的全像梦一祥!”   原振侠怔怔的听着,泉吟香是讲得那么真挚,听起来,没有人可以怀疑她所讲 的是事实,但是,那是可以接受的事实吗?   她做了那么可怕的事,但是她却金然不知道为什么要去做!   泉吟香在继续着:“当晚,我就睡不着,一直在想:我必须去做这件事,但是 怎么做呢?我至少应该有工具才行,我有那么大的气力,可以将一个墓掘开来吗? 一直在想直到天亮。白天,我吩咐工作人员去买了一些必要的工具,放在我的车子 行李箱中。”   原振侠没有打断泉吟香的叙述,他感到迷惑。泉吟香的话,将他带到了一个迷 幻的,不可测的境界之中,令得他冰冷的手心在冒汗。   当地才听到泉吟香讲述经过之际,他感到那是不可能的事。但这时,他想到了 一点,想到了他和黄绢两人,共同的发现:那股神秘的主宰力量!   那股神秘的主宰力量,已经令得几个人死亡,泉吟香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那 样做,而只是强烈地感到非那样做不可是不是由于这股神秘的力量的影响?   原振侠知道当自己想到这一点之际,脸上的神情一定十分怪异,所以他偏过头 去用冰冷的手在僵硬的脸上抚摸着。   泉吟香去,根本没有注意原振侠的动行,她的语调听来平板,好像她在讲述的 不是发生在她自己身上的事情,她道:“工具有了,我又作了晚上可以单独行动的 准备。于是,行动开始,一切异乎寻常的顺利,我掘开了轻见的坟,撬开了棺木, 将他的头,用利斧砍了下来,当我完成了这一切之后,我离开之际,忽然又感到, 附近还有一个坟,我也应该去掘开它,做同样的事。”泉吟香讲到这里,急促地喘 起气来。原振侠真正感到吃惊,他记得第一次遇见黄绢的情形,黄绢曾说了一句: “先父的坟,看起来,好像也在最近被弄开过的样子!”那……   那也是泉吟香做的事?   假设泉吟香去弄开轻见的墓,是因为轻见博士的头部有着秘密,那股神秘力量 不想秘密泄漏,但是,黄应驹教授的坟,又是为了什么?   原振侠盯着泉吟香,只见她那种偶然的神情,越来越甚。   显然易见,她真的不知道当时为什么那样做,她的话变得有点断续,道:“我 走过去……又去掘了那个坟,好像是属于一个姓黄的人,我甚至没有仔细去看墓碑 ,然后,我便将棺木中的尸体的头,砍了下来……”   原振侠感到自己的一颗心,像是悬在半空一样,跳荡得厉害。原来黄教授的尸 体,也变成了无头尸体。那又是为了什么?   难道黄教授的头部,也有着秘密,难道黄教授也是“那一种人”?   所谓“那一种人”,究竟是怎样的一种人?这种人的头里面,都有一片神秘的 金属片?这种人一直在地球上主活?远自景行大皇时代的大将军勘八,一直到现在 的卡尔斯和眼前的泉吟香。   泉吟香也是这一种人?   可以在恶劣的环境中主吞的“天人”?   原振侠的心中,越来越是迷惑,他甚至需要吸入额外的、更多的空气,以解除 他由于思结上的迷惑而产主的那种压迫感。   泉吟香双手掩住面,道:“太可怕了!太可怕了!现在想起来,真是太可怕了 。尽管一切好像是在做梦一样。我实在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那样做,好像是有人在 命令我这样做。不是在我耳边命令我,那种命令,像是发自我身体的深处,而我也 必须服从!”   她讲到这里,抬起头,用一种极茫然无助的神情,向原振侠望过来。原振侠思 绪虽然紊乱,但是他还是用心在听泉吟香说着。他吞下了一口口水,发颤的口唇, 几乎不能发出声音来,他道:“那情形……就像是你受了催眠,被人命令着去做事 !”   :泉吟香变得略为镇定了些,她想了一想,缓缓摇着头,道:“我没有被催眠 的经验,说不出来。我……在做了这些可怕的事上后,驾着车回酒店,在半途,将 ……砍下了的头额抛了出去——”原振侠陡然一怔:“你还能记得抛出头额的正确 所在?请用心想想,好好想想!”   这一点,实在太重要了,要是能找回轻见博十和黄应驹教授的头额来,疑问纵 使不能立即解开,也土少可以离答案更接近一步吧?   泉吟香在一再被追问之下,皱着眉,道:“或许,再经过同样的途径,我可以 记得起来!”   原振侠道:“那还等什么?”   泉吟香出现了迷惑的神情未,道:“那……被吹下来的头额,有什么重要?” 原振侠道:“有可能——”,他只讲了三个字就没有法子再讲下去,因为要讲清楚 黄应驹和轻见的头部究竟有什么重要,实在不是三言两语所能讲明的,而更重要的 是——当原振侠想到这一点的时候,他不由自主,向泉吟香的头部,望了一眼,心 中在想:“难道在她这样美丽的头部,也有着秘密?在大脑的两个半球之间,有着 一片金属片?难道……”   原振侠望着泉吟香头部的眼光,在刹那之间,变得十分古怪,以致泉吟香不由 自主,伸手按住了包在头上的白色围巾。   原振侠连忙收回眼光来,道:“说起来……相当复杂,希望可以找得回来。” 他说得有点心不在焉,他不由自主地想到,所有人的头额,其实全是一样的,哪有 什么美不美丽的分别?   再美丽,像泉吟香,在只剩下头骨之后,还不是一样?   原振侠不愿再想下去,泉吟香向着墓碑,喃喃地道:“铁男君,我要对你说的 ,全部说了,或许我早就应该对你说的。但那时我就算对你说了,你也一定不相信 ,现在,你如果听得到我的话,一定会相信我!”   她说着,又深深地鞠着躬,后退了两步。这时,她的神情看来已完全恢复正常 了,她道:“沿那条路再走一次,尽可能记起抛掉……的地方来,然后,我要赶回 东京去,回医院去!”   原振侠陡然道:“泉小姐,回到医院之后,千万别让医院方面,对你作X光检查 ,尤其是头部,千万别照X光!”   泉吟香十分疑惑,又用手按着自己的头部。   原振侠道:“这是一个医学的人的劝告,没有别的意思……”他忍着心撒着谎 :“你知道,X光照射,对人体多少是有一点害处的!”   泉吟香道:“多谢你关心,我已经完全康复了,我想,医生不会这样检查我。 ”   泉吟香这样想,那只是她的想法,医院中的医生,却不是这样想。   自从泉吟香一进医院,初步检查,她身上几乎没有任何地方有冻伤的迹象,而 且迅速康健之际,医院方面就召集了几个专家,和医院中的医生,举行了一个公众 所不知道的秘密会谈。   主治医生将泉吟香的情形,作了一个报告之后,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没有 人可以在这样的情形下,仍然生存,绝对不可能!可是绝对不可能的事,发生了, 我想听取各位的意见!”   意见很多,都说:“这是不可能”的。当然,发言的人全是专业人员,他们的 专业知识告诉他们,人体的抵抗力有一定的限度,超出这个限度就设法生存。泉吟 香是他们所知的唯一例外。   主治的医帅又道:“泉小姐的例子,值得作专题的研究,要对她进行彻底的检 查,来弄明她为什么可以在这样的恶劣环境下生存。”   院长皱着眉,道:“这……必须泉小姐本身同意。”   主治医生显得很激动,道:“为了科学上的理由。”   院长摇头道:“为了任何理由,都不能将一个人当作试验的对象,请你记得这 一点,尤其泉小姐是一个万家瞩目的人物,绝不能乱来!”   主治医生没有再说什么。讨论会自然也没有结果。所有人都一致同意的是,连 这次会谈,都应该绝对保守秘密。   在这个会议之后的两天,护士长面青唇白走进院长办公室,用低哑的声音,向 院长报告泉吟香己不在病房,只留下了一张字条,保证在三十小时之内回来的消息 之后,院长的脸色变得青绿。这消息要是传了出去,泉吟香的推护者,行动起来, 可能将医院拆成平地!   院长的命令是:“保守绝对秘密,连警方也别通知,希望她会如期回来。”   秘密是可以暂时保守的,但是主治医师却一定知道泉吟香已经不在医院中。主 治医师来到院长室,道:“院长,我还是想对泉小姐作详细的检查,我们可以使用 轻度的麻醉剂,检查可以在她完全不知道的情形下进行!”   院长摇着头,主治医帅抓住了院长的手,几乎跪下来,道:“院长,你难道忍 受得了这种科学上的引诱?有科学上的重大秘奥,就在我们眼前,我们可以发掘这 个奥秘!”   院长叹了一口气,他真的无法忍受这样的引诱,他道:“等泉小姐回来了再说 吧!”   主治医师兴奋莫名,道:“我去准备一切,我去准备一切。”   院长盯着他,道:“不要再有第三人知道这事!”   主治医师连声道:“是!是!一定!一定!”   主治医师和院长的决定,泉吟香当然不知道。她甚至不知她的奇迹生还,会给 任何医生以极大的诱惑,都想探索其中原因。   泉吟香没有驾她那辆名贵的跑车,而使用了一辆相当残旧的车子。她和原振侠 离开铁男的墓地,到了那个坟场,泉吟香不愿意接近,只在附近的公路上,停了停 车,就转向到酒店的道路。   她把车子开得相当慢,原振侠也不去扰她的思索,好让她想起当晚抛弃两个头 额的地点。在车上,原振侠一直看看泉吟香,从侧面看来,她脸庞的线条,美丽得 令任何人都为之心折。   泉吟香显然也觉察有人盯住她,她表现了女性的矜持,一直握着车盘,专心望 着前面的路面。   原振侠在粹然之间,又想起了黄绢,连他自己也感到吃惊,何以到这时才想起 黄绢来。黄绢怎么样了?离开了日本之后,她的处境怎样?大风雪中,山洞里火堆 的火光似乎又在眼前闪耀。为什么黄绢一定要离去,而他也没有坚持要陪伴她?   原振侠的心头,感到一阵又一阵的苦涩,自从和黄绢认识以来,他一直感到黄 绢不是容易接近的人,太高傲的女性,自然而然有一种把异性拒之于千里之外的力 量。是在暴风雪之中,生死边缘之际,才打破了这层藩篱,而一到正常情形之下, 就回复了原状泉吟香又是怎么样一个女性呢?她太神秘了,神秘不单表现在她的事 业,她的美丽,也表现在她异乎寻常的生命力,她是那种头额之中有着一块金属片 的人?这样的人,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原振侠记得,自己和黄绢讨论到这个问题的 时候,曾将这一种人称为“天人”,天人,倒是一个很好的名词,他们和普通人不 同?他们是怎么发生的?   原振侠的思绪越来越紊乱,在杂乱无章的思索中,他仿佛感到美丽的泉吟香开 始变形,变成了一种无以明状的恐怖怪物!但是那自然只是恐怕电影中的镜头,当 他定了定神之后,泉吟香还是那么美丽,长睫毛在轻轻闪动,原振侠刚想低声叫她 ,泉吟香突然停下了车,望向右侧,眼中现出一种十分难以形容的神色来。然后, 用极低的声音道:“应该,就在这里。”   原振侠立时循着泉吟香的目光向右看去,路旁是一幅杂草丛生的空地,空地再 过去,是一家酒厂。在空地上,堆着一些弃而不用的酒坛。原振侠望着泉吟香,问 :“是这里?”   泉吟香咬着下唇,点了点头,她的声音有点发颤:“我不想再见到……它们。 ”   原振侠倒完主可以了解这种心情,将两个死人的头砍了下来,抛弃,这是极可 怕的事,谁都会不想再见到那两个被砍下来的头额的!   他点了点头,打开车门,向那幅空地走去。当他走出了几步之后,转过头来, 看到泉吟香在驾驶盘上,身子好像是在微微发抖。   空地上的草早已枯黄,枯草纠成了一团,最近又下过雪,脚踩在积雪上,发出 滋滋的声音来。   原振侠估计当时,泉吟香是驾着车经过,将头额扔出去的,不可能落在离路边 太远的地方,所以他走了几步,就不再向前走,而只是沿着路,向前走着,一直来 到了一道铁丝网前时停止,并没有发现。   他又往回走,一面走,一面将积雪太厚处,用脚去拨开积雪。当地又回到车边 的时候,泉吟香抬起头来,眼神仍然那样惘然,问:“没有?。”   原振侠作了一个手势,继续向前走去,仍然用脚拨着积雪。这一次,他只走出 了十来步,就陡然停了下来。   在一簇枯草之旁,他看到了一个骷髅骨,半埋在积雪之中。那骷髅不算是很完 整,下颚部份并不存在。原振侠心怦怦跳了起来:这是轻见博士的遗骸,还是黄应 驹教授的?人在生的时候,有各种各样的不同,但是,死了之后,看起来,完全一 样。   皇帝的骷髅和乞儿的骷髅,不会有显著的分别!   他深深吸了一曰气,当他又跨前一步,去执拾那个骷髅之际,他觉得自己的手 指发僵,那当然不是因为寒冷,而是因为心理上的极度紧张。   不管那是轻见的,或是黄教授的遗骸,久藏在心中的一个迷团,就可以揭开了 !他再吸了一回气,干已经碰到那骷髅了!   就在这时,他突然听到泉吟香发出了下呻吟声来,他还弯着身,回头看去,车 子已经发出了一阵声响,向前驶去,速度之高,令得原振侠在震愕之余,定过神采 时,车子已经只剩下一个小黑点了!   泉吟香突然驾着车走了!这真是出乎意料之外的事,由于事情实在发生得太突 然,原振侠连叫住她的机会都没有:而由于极度的惊愕,原振侠目送着疾驶而去的 车子,直到车子看不见了,他还未曾直起身子来。   原振侠首先想到的问题是,泉吟香为什么要突然离去?她一直伏在驾驶盘上, 看来像是在等着他,为什么突然走了呢?   当然,那是因为她发现他已经找到了被抛弃的骷髅之故,但是,为什么呢?单 单是为了她不愿意再见到被她砍下来的骷髅原振侠感到原因绝不止此,可是他依然 无法想像,那是为了什么。他的腰已弯得有点僵硬,再向下弯一些,他拾起了那只 骷髅来。   骷髅上有着相当明显的被咬过的痕迹,那可能是附近野狗的作为,原振侠才一 拿起那只骷髅来,便不禁发出了一下呻吟声来。   太明显了,一下就可以看得出来,就像从考古学家海老泽那里偷来的,那个称 是勘八大将军的头额一样,在头骨上,可以看到有金属光泽的一线。   如果没有打碎勘八将军的头额来研究过,原振侠可能还不知道那一线是什么东 西。   但这时,他立即可以肯定,那是一片金属片的边缘。   一片嵌在人脑中的金属片!   原振侠甚至可以立即指出那片金属片在脑中的正确位置,那是在大脑的左右半 球之间,恰好分隔着大脑的左、右半球。   空地上的积雪本来就十分眩目,这时,原振侠更感到一阵头晕,身子不由自主 ,向侧跌出了一步,几乎站立不稳。   而当他勉强站定了身子时,他又看到了另一个骷髅,就在也的脚边。   泉吟香说得不错,她的确是连续砍下了两个死人的头额来,一个是轻见博士的 ,另一个是黄教授的。原振侠在看到了另一个之后,立时想到!啊,那一个,一定 是黄教授的了!   因为他早已肯定,轻见博士是他设想中的,“天人”,现在已经证实了,在骷 髅之中,的确是有看一片极薄的金属片在。   在手里的那个是轻见的,那么,在地上的那个,自然是黄应驹的了。   可是,当他又俯下身去,手还未曾碰到那另一个骷髅之际,他整个人都呆住了 ,感到了极度的迷惑!   这时,阳光正从西边射过来,那个在枯草上的骷髅,头顶部份,向着西面,在 阳光的照射之下,原振侠可以清楚看到,骷髅的头顶部份,有着一线金属的闪光, 虽然不强烈,可是却令得人心弦震动。   那个骷髅之中,也有着一片金属片!   原振侠心中迷惑和震撼是可想而知,至少,他不明白那一个骷髅才是轻见博士 的了,两个骷髅之中,都有金属片,那就只说明了一个事实!轻见,黄应驹,他们 全是“天人”!   原振侠的思绪真是紊乱之极,在这以前,他只知道轻见博上!卡尔斯将军是, 还有就是,泉吟香也可可能是,可是如今,又多了一个,黄应驹博士也是!   他不由自主伸手摸自己的头,怀疑是不是在自己的大脑之中,也有着这样的一 片金属片在!   他望着那两个骷髅,分不出哪一个是黄教授的,哪一个是轻见博士。但那已经 全然不重要了,他们是同一类的人!那种大脑之中有着一片不可思议的金属片的“ 天人”原振侠走出了几步,在一只酒坛上坐了下来,他这时除了发怔之外,实在没 有什么别的事可做。一个接一个的疑团,把他的思路塞成了一条死路,完全没有法 子作进一步的思考。                 第十三章   这时候,他甚至无法找人去讨论这些疑团:铁男已经死了,而黄绢又不知道在 什么地方。   原振侠又想起陈山,陈山是在研究嵌在勘八大将军头中的钢片时粹然死亡的。 陈山的死亡,又一次证明了一件事:有一种神秘的力量,在致力于保持生活在地球 上的某一些人是“天人”的这个秘密!   然而,原振侠立时又想到:何以自己已经知道了这个秘密,还活着?黄绢显然 也旱知道了这个秘密,他甚至在小型的X光仪中,看见卡尔斯的脑中的那片“阴影” ,何以也仍然活着?   这又是为了什么?   原振侠一直坐着发怔,他不知坐了多久。幸而一带,没有什么人来往,而在路 上驶过的车子,速度也很高,不会有什么人去特地注意他。不然,要是有人发现有 一个人,怔怔地坐在一只酒坛上,两手各捧着一只骷髅的话,那真要把他当成鬼怪 了。   等到原振侠从极度的迷惑之中醒过来之际,天色已经黑来了原振侠先将两只骷 髅包好,用的是他穿着的外衣。脱下外衣之后,他感到很冷,将包着两个骷髅的包 裹挟在胁下,他开始在公路上向前跑步,一路上,企图截停驶过的车辆来载他一程 。可是他向前奔出了将近两公里,还没有成功。   他在路边停了下来,喘着气,望着驶过的车子,已经失去了截停它们的勇气, 可是就在这时,一辆黑色的大房车,却突车子停定,车门打开,一个看来神色很严 肃的中年人走了出来,手中拿着一张放大了的相片。原振侠一眼就看出,那是自己 的相片,他还未曾来得及惊讶,那中年人已经道:“原先生?”   原振侠点了点头,又指自己的相片,想要发问,那中年人己拉开了车门,请他 进去。   奔跑了将近两公里之后,出了一身汗,再停下来,寒风吹到身上,更觉得寒冷 ,原振侠也不理会那中年人是什么来路,一下就进了车子。   他进了车子,才发现车中另外还有两个人在,装束神情都和那个中年人差不多 。那中年人也上了车,坐在原振侠的身边,道:“我们在东京找你,知道你到大阪 来了,所以我也来,真巧,在这里见到了你。”   原振侠欠了欠身子,车子中的暖气,令他感到十分舒服,他问:“你找我有什 么事?”   那中年人向坐在前面的一个人作了一下子势,那人取出了一盒录音带来放进了 录音机中,原振侠立时听到了黄绢的声音。   黄绢的声音听起来冷冷的,很有点高不可攀的感觉,就像是原振侠初认识她的 时候一样。而如今,原振侠又听到了这种近乎冷漠的声音,心里不免有点不自在。 黄绢的声音在响着:“振侠,我们共同探索的异象,有了一定的突破,为了这件事 ,请你来一次。持有这录音带的人会带你到要来的地方。不是我要见你,而是这异 象,除了你以外,没有人可以共同研究,相信你也会有同感,是不是?”   黄绢的声音停止了。   那中年人间:“是不是要再听一次?”   原振侠点了点头,心中感触万千。黄绢提到了他们共同在探索着的事,而用“ 异象”这个词,倒很具心思。她究竟在这方面,有了什么突破呢?   讲到突破,原振侠也觉得自己有了突破,可是那只是突破了一个迷团,进入了 一个更大的迷团之中,在录音带中,黄绢并没有讲她有了什么进展,但原振侠可以 肯定,那一定是十分重大的发现。   原振侠几乎可以肯定,黄绢在和他离别之际,是不想再见他的。看起来好像没 有什么道理,那只有极其了解的男女之间,才会有这种微妙的直觉。要一个人去见 另一个人,本来是一件十分普通的事,可是黄绢这样性格的人,却会感到委曲,所 以她特别声明,不是她想见他,而是将他们联系在一起的事,有了特别的进展!   那也就是说这种进展,是真正的进展。这对原振侠来说,是一个极大的诱惑, 整件事太神秘了,神秘到了接触到了这件事的人,非探索到最后一步不可。何况, 原振侠却不是不想见黄绢。黄绢或许可以强装着,把暴风雪山洞中发主的事当作是 一场梦,但是原振侠却不能!   在反复听了三遍录音带之后,原振侠问:“我要到什么地方去见黄小姐?”   那中年人道:“你不必问,完全听我们的安排好了。”   原振侠皱眉,任人摆布并不是一件愉快的事,但是在这样的情形下,也无法可 施。   自从原振侠一上车,车子就以相当高的速度在向前驶。原振侠向外面留意了一 下,就立即可以知道,车子是在向东京方面行驶。他“嗯”地一声,道“黄小姐在 东京?”   那中年人只是笑了一下,并不回答。原振侠指着车子中的无线电话,道:“我 是不是可以和黄小姐通话?我有重要的事要告诉她!”那中年人仍然维持着十分客 气的笑容,道:“只怕不能,如果有话,我相信二十小时之后,你见了黄小姐,可 以当面对她说。”原振侠怔了一怔,二十小时,黄绢不在东京,她在什么地方?还 没有离开日本?这时候,他当然不知道黄绢在什么地方,一直当地到了羽田机场, 他才知道自己还要上机,黄绢不在日本。也直到这时,他才知道那个中年人是阿拉 伯一个酋长国的外交人员,因为车子停下,交出了一份证件之后,就直驶到了一架 有着阿拉伯国家新月标志的小型喷射机旁停下来,中年人和原振侠一起登机,登机 时,原振侠的胁下,还挟着那两只骷髅。不必通过任何检查,就登上了专机,专机 又是属于阿拉伯某一个酋长国的!这令原振侠感到不妙。   原振侠在机舱中坐定之后,飞机立即起飞,原振侠向那中年人道:“我们是去 见黄小姐,还是去见卡尔斯将军?”   那中年人一听得原振侠这样问,震动了一下,才道:“见黄小姐,不过,没有 分别。你真聪明,难怪将军说你是一个杰出的年轻人!”   原振侠不由自主思揣了一下,黄绢果然和卡尔斯在一起了!是她自愿的,还是 卡尔斯又派出了更多的恐怖分子将她带走的?   想起上一次和卡尔斯打交道的情形,原振侠再天不怕地下怕,也不免感到了一 股寒意。这时,要不是飞机早已升空,他或许会考虑逃走!但如今无论如何,是逃 不出去的了,飞机一定直接降落在卡尔斯的国度之中,一切只好听其自然了。   原振侠想到这一点,也就镇定了下来。有一点,他至少可以肯定的是,没有什 么人可以强迫黄绢做她不愿做的事,黄绢也不会故意布下一个陷阱来害他!只要他 可以肯定这两点,实在也没有什么可怕的了。   所以,当他把椅背推向后,准备躺得舒服一点之际,他把外衣包裹移到膝上, 那中年人问:“是不是把东西放开,可以舒服一点?”   原振侠回答:“不必了,这包东西很重要!”   那中年人道:“是么?那是什么?”   原振侠道:“是两个骷髅!他一面说一面将外衣解开了些,上那中年人看了一 看包着的两个骷髅。然后,不理会那中年人脸上的神情,像是忽然之间吞进了一条 大毛虫一样,就闭上了眼睛,舒服地躺了下来。泉吟香驾的车子,在天色将黑之前 ,进入东京市区,她遵守着对那两个帮她离开医院的护上的诺言,直驶向医院。当 然,她绝不知道医院的主治医师已经和院长有了协议,要在未经她的同意之下,对 她进行一次彻底的检查。主治医师已经等得很焦急了,是谁帮助泉吟香离开医院的 ,也已经查了出来。两个从护士学校毕业的小姑娘,神情可怜地挨了一顿痛骂。可 是从她们的神情看来,她们都绝不后悔,感到能为自己的偶像做点事,不论怎么挨 骂都值得的。一个小姑娘眼中含着泪。语意坚决地道:“泉小姐一定会回来。她答 应过我们,一定会回来,那就一定会回来的!”   主治医师仍狠狠地在骂:“泉小姐的情形还未完全恢复要作进一步的观察,如 果因为你们的任性胡为,而导致事情恶化,你们要负责!”   两个小姑娘脸色煞白,也就在这时候,病房的门推开,泉吟香已出现在门曰, 冷静地道:“我回来了!我觉得自己完全复原了,我要出院!”   两个护士看到泉吟香出现,刹那之间,感动得泪流满面。主治医师陡然吃了一 惊,道:“泉小姐,你不能出院!”   泉吟香不理会主治医帅,过去和两位护士握着手,两个小姑娘高兴得哭出声音 来。   主治医师用极严肃的声调道:“泉小姐,你要出院,至少要明天!”   泉吟香转过身来,道:“现在!如果你一定不准,我想请你对记者解释原因, 我立刻可以请超过一百位记者到这里来!”   主治医师搓着手,手心在冒着汗,道:“如果你……一定要坚持出院,至少, 你还要接受一次……最后的检查,确定你的健康状况没问题才行。”   他一面说,一面又向那两个护士打着手势,道:“请院长来,快点,如果院长 同意泉小姐现在就出院的话,我也没有什么意见的!”   泉吟香皱着眉,道:“我的经理人呢?”   主治医师唉声叹气,道:“那位先生,在医院住了很久,说一定要见你,唉, 你又私自离开了医院,你不知道医院方面的责任有多么大,只好推说你要静养,谁 也不能见,他才肯离去”主治医师不断说着,病房问打开,院长也走了进来。院长 一进来,主治医师就向他使了一个眼色。他们两个人之间,是早已经有了约定的。 院长也已经知道泉吟香要立即出院,所以也神情肃穆,道:“泉小姐,你要出院, 至少还要接受二十四小时的观察!”   主治医师的态度还很软,可是院长却一上来,就摆出了一副权威的姿态来。泉 吟香的思绪十分乱,当她突然驾车离开了原振侠之际,她的思绪就极乱。她并不知 道主治医师和院长已经商量勾结好了,要对她进行未经同意的彻底检查。她坚持要 出院,目的是为了要好好静下来想一想,想一些她从来也未曾想到过,但这时却突 如其来产生的一些意念。在院长的权威姿态下,泉吟香只好答应,道:“好,可是 不要任何人来打扰我!”   主治医师和院长一听得泉吟香提出了这样一个条件来,心中都大是高兴。他们 的决定,正是要在秘密的情形下,检查泉吟香。如果泉吟香答应暂不出院,却又要 在医院中会见一大批人的话,那对他们的计划,是大有妨碍的。   所以,泉吟香的话才出口,主治医师立时道:“一定,一定!’他又立时向那 两个护士道:“听到没有,泉小姐需要绝对的静着,你去通知所有人,不准打扰她 !”   两个护士大声答厘着,走了出去,主治医师又和院长使了一个眼色,取出了一 只药瓶来,里面有三颗药丸,又走过去倒了一杯水,从瓶中倒出了一颗药丸来,道 :“泉小姐,这药,可以帮助你静静地休息。”   泉吟香接过药和水杯,将药吞下去,作了一个客气的手势,请主治医师和院长 出去,她在床上,躺了下来。   主治医师和院长一起来到了办公至,院长在下达了一道串方便他们行动的命令 之后,才望向主治医师。主治医师低声道:“她刚才服下了那颗溴化剂,估计在半 小时之内,就会沉睡。到时,再替她注射麻醉剂,就可以保证我们在对她进行彻底 检查时,她不会有知觉!”   院长的神情,显得很古怪,那是一个人明知自己在做不应该做的事时的一种神 情。   主治医师惟恐院长反悔,忙道:“我再去准备一下,先把她推进X光室——”他 一面说,一面急转步走了出去。院长叹了一声,坐下来,用手在自己的脸上用力抚 摸着,哺哺地道“希望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这时候,躺在床上,望着白色天花 板的泉吟香,心中也在说几乎同样的语句,她心中在说“希望我知道做了什么,希 望我知道自己想做什么!”   医院房间的色调十分单纯,只是一片白色。在一片白而单纯的色调之中,紊乱 迷惘的思绪,似乎更像是裹在一片迷雾当中一样。泉吟香的思绪,也正如同迷失在 晨雾之中一样。从那天晚上,她驾着车,掘发开两座她根本不知道那是什么人的坟 ,做出了那么可怕的事开始,她就有了这种感觉。她在铁男的坟前所说的那番话, 主是真正的她内心的感受,没有半分虚假。   她为什么要那样做,她一点也不知道!这时,她竭力使自己静下来,想好好追 忆一下当时的情景,为什么忽然要去做这种对她来说,全然是莫名其妙的事?   当时,她做那些事的一切细节,她都十分清楚,但偏偏就不知道,为什么要这 样做!就像她停车在路边,看着原振侠在空地上寻找,突然之间,为什么要驾车离 开一样,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   她只知道自己一定要这样做!是有人在命令她?绝不,她没有听到任何人的声 音,她要那样做,全然是她自己想那样做。   然而,她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   这真正使泉吟香感到了极度的迷惑。这时,她能够静静地想,但是她却找不出 答案。她想到自己可能是一个精神分裂症患者,会在不受控制的情形下,突然产主 一些极其古怪的念头,去做一些平时自己也想不到的事。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岂不是太可怕了?她不由自主双手抱着头,用力摇着,像 是想把自己脑中古怪的念头摇出来一样。   也就在这时她陡然停止,那种感觉又来了!她可以强烈地感到这种感觉。当她 下定心意要去掘坟之际,当她突然驾车离开原振侠之际!当她不顾极度的危险,驾 着飞机逃避铁男的追逐之际,她都曾经有过这种强烈的感觉。   那种感觉是,她突如其来地想到了要去做,这件事,甚至是违反她本身意愿的 ,可又确确实实,是她自己想到要去做的!   这时,她又想到了要做一件事,那件事,她在半秒钟之前,还绝对未曾想到过 ,但这时候,她却感到,无论如何非做不可!   她放下了双手,坐起身子来。   那时候,她已经感到了疲倦,主治医师给她服食的镇静剂,已开始在她的体内 发生了作用,她实在想躺下来!闭上眼睛,好好睡一觉。可是,那个想去做一件事 的意愿又是如此之强烈,她还是身子摇晃着,站了起来。   在这时候,她又想到了在铁男的坟前,原振侠问她的话:“你是说,当时的感 觉,有一点像被人催眠了之后,接受命令去做事?”   她当时的回答是:“我没有被催眠的经验,说不上来。”   这时,她倒可以清楚地知道,她绝不是接受了催眠,没有任何人接近过她,也 没有任何人对她下过什么命令,她要做的事,全是她自己想做的,主是她的身体各 部份,接受了来自她自己大脑中枢的命令的结果!她站了起来之后,身子摇晃看。 来到了病房的门口泉吟香在病房的门口,略停了一停,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打开门 ,向外面看去。   走廊中很静,没有人。也许是由于院长下达了命令,不准任何人接近泉吟香的 原故,所以当泉吟香走出病房,在走廊一直向外走去的时候,一点也没有受到什么 阻碍,直到她推开了医院建筑物的大门,迎面而来的寒风,令得她精神为之一振之 际,她才遇到了一个年轻的医生。那医生用诧异之极的目光望着她,泉吟香向那年 轻医生,微微地一笑。   那是足以令得任何年轻男人沉醉的美丽的笑容,那年轻的医生也不例外,所以 ,当那年轻医生定过神来时!泉吟香已经走到将近医院的大门口了。   那年轻医生还在回味着刚才泉吟香对他的嫣然一笑,并没有再追上去,只是目 送泉吟香的背影,出了医院。   当主治医师将麻醉剂注射器,放在白袍的袋中,鬼头鬼脑经过走廊,来到泉吟 香的病房之际,所看到的只是一间没有人的空病房。   主治医师吓得半天出不了声。泉吟香服食了镇静剂,这时又不在病房中,她到 什么地方去了?会发生什么意外,那令得主治医师根本不敢向下想去,只是站在那 里发怔和冒冷汗。   五分钟之后,站在那里发怔和冒冷汗的人,增加到两个人,院长也参加了极度 恐惧的行列,两人面面相觑,半句话也讲不出来。而这时候,泉吟香正和她的经理 人,在进行着十分激烈的争辨。泉吟香不知道自己在主治医师手接过来,吞服下去 的那颗药丸是镇静剂,她只是在开始离开医院之际,觉得极度的困倦,一出了医院 之后,由于她要做那件事的意愿是如此之强烈,所以困倦的感觉,早已消失了!   她一离开了医院,走出不多远,就截到了辆计程车,说出了她经理人的地址。 那计程车的司机,在倒后镜中不断打量她,终于忍不住问道:“是泉吟香小姐?” 泉吟番十分镇定地回答:“不是,我长得有点像她,被人误认已经不止一次了!” 计程车司机于是滔滔不绝他说着有关泉吟香的各种传说,其中有大部份是泉吟香自 己所完全不知道的。   经理人从睡梦中被泉吟香吵醒,一听得泉吟香要做的事,双眼睁得极大,不由 自主呼叫了起来。   泉吟香的经理人是一个极能干的人,泉吟香能够在电影、歌唱界有今天这样的 地位,经理人功不可没。泉吟香也很知道这一点,所以她对她的经理人,一向十分 尊重,有如兄长。如果在平时,经理人这样呼叫起来,她一定会放弃自己的意见, 听经理人的安排了。   可是这时,她仍然神情坚决,望着神情充满了惊讶、不满的经理人,道:“请 你替我去办!”   经理人叫了又叫,才喘着气,道:“天,你是什么时候起了这样的念头的?” 泉吟香自己也在不断地想:我是什么时候起了这个念头的?我为什么觉得一定要这 样做?我这样做了,日后如果有人问我为什么要这样做,我怎么回答?我也只好回 答不知道!   对于她为什么会突然产生这样的念头,泉吟香倒还可以记得当时的思路。当时 她在病床上,思路十分紊乱,也觉得十分疲倦,想着很多事,先是想到原振侠和她 在一起的情形,接着,想到原振侠对她讲的一句十分奇特的话。原振侠曾说“不要 让他们替你作X光检查,尤其是头部!”   她想到,原振侠为什么会向自己提出这样奇特的警告呢?   难道自己的头部,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当她想到这一点之际,她自然而然,伸手在头上,用力按了一下。对了,就是 在那时候,她突然起了这个念头,觉得非如此做不可!泉吟香并没有向经理人说明 一切过程,她只是道:“请你替我去办,你不肯,我去找别人!”   经理人哀求地看着泉吟香,道:“小姐,你有三部戏在身,又有两张唱片等你 灌录,而你……却要我替你立即要去,越快越好!”   这时候,泉吟香感觉更强烈,感到自己一定要到中东的某一个地方去,那地方 在中东,她可以知道自己要去的地方,是一个山区,从以色列,可以到达那个地方 ,所以她的第一个站,应该是台拉维夫。到了之后又应该怎么走?泉吟香这时一点 也不知道,可是她并不担心,她知道到那时候,自然会懂得该怎么走。因为这种情 形,并不是第一次了。当她突然有了要去挖掘坟墓的念头之际,她也不知道要到那 坟场去,等到到了坟场之后,她自然就知道该去掘那一个坟。经理人哭丧着脸,道 :“你要去旅行,是不星要趁机宣传一下?”   泉吟香的声音,陡然变得十分尖锐:“绝不能给任何人知道,绝不能!”   经理人叹了一声,刹那之间他所想到的是大量金钱的损失,可是他知道这是无 可避免的事情了,所以他只好点着头,接受了这个在他看来,残酷无比的事实。   他用近乎呻吟的声音,道:“第一站是以色列的首都台拉维夫?”   泉吟香道:“是。”在刹那间,她突然又感到了极度的疲倦,走开几步,在沙 发上躺了下来,不到半分钟,已经睡着了。经理人把一张毛毯移过来,盖在她的身 上,怔怔地看着她。   泉吟香睡得很沉,经理人如果有经验,就应该看得出那是服食了镇静剂的结果 。而镇静剂的作用应该是半小时之前发作的,是什么力量使镇静剂的力量延迟了半 小时之久呢?   经过了漫长的飞行之后,原振侠一点也不觉得疲倦,因为专机上的设备豪华, 应有尽有。   等到飞机开始作降落的准备之际,原振侠看到了他熟悉的机场,那果然是卡尔 斯将军的国度!   原振侠吸了一口气,向那中年人望了一眼,那中年人作了一个“你早该知道” 的神情,原振侠感到自己的心随着飞机在下沉:黄绢和卡尔斯在一起,是不是有一 些事已经发生了?   飞机在跑道上滑过,速度减低,原振侠可以看到一辆吉普车迎着跑道疾驶了过 来,驾丰的人一头长友,迎着风,向上飞扬,原振侠陡然站了起来,那是黄绢!   吉普车停下,飞机也停下,黄绢从车子上站了起来,原振侠可以看到她有着相 当激动的神情,可是等原振侠下了机,黄绢站在车边,伸手和他相握之际,看起来 ,却又是那种带高傲的冷漠。   “你好!”黄绢的手是冰冷的,冷得异乎寻常,她所说的括语气几乎同样冷。 原振侠在她快要缩回手来时,紧握住她的手,黄绢用力挣了一下,原振侠叹了一声 ,松开了手,他也用几乎陌生的口气道:“你好!”   当原振侠说出了这两个字之后,陡然激动了起来,张开双臂,将黄绢拥在怀里 ,黄绢的身子在微微发抖,看来她的心情十分激动,可星她还是推开了原振侠,道 :“请上车,有太多的话说!”   原振侠上了车,黄绢也上了车。吉普车在她的驾驶下,像是一头野牛一样,横 行直撞地向机场外驶去。在经过有武装士兵守卫的关卡之际,武装士兵全举枪向车 子致敬。   原振侠先开口,他的语调之中,带着点讥嘲的意味,道:“你好像是这个国家 的主人一样!”   黄绢向车子的前面指了一指,道:“如果你留意的话,早就应该注意到,车子 前面有一块金牌,说明这辆车子,是卡尔斯将军所有的。”   原振侠吸了一口气,道:“你来了并没有多久,可是看起来已经……已经…… ”   原振侠正在考虑应该如何措词才好,黄绢已经接上去:“己经取得了他的信任 !”   原振侠挺了挺身子,家:“什么程度的信任?”   黄绢的回答极简单:“绝对的信任!”她在讲了这一句之后,略停了一停,才 又道:“我使他知道了自己是一个与众不同的人,我还记得,你曾经给那样的人, 取了个名字?”   原振侠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得厉害,道:“是的,天人。我手里,就有两个这样 的人的头额,一个是轻见博士,还有一个是你父亲!”   黄绢本来驾着车子,在公路上急速地行驶,这时,她感到度的震动,以致车子 忽然在公路上打起转来,尘土飞扬,几将整辆车子都遮住了。   车子在转动的时候,原振侠和黄绢两人,互相碰撞了几次,等到静下来之后, 原振侠发现黄绢紧盯着他。原振侠将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黄绢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道:“看来我们要先单独谈一谈!”她将车子驶到路边,背靠向椅背,微仰起头 来。原振侠解开了外衣,向她讲述着那两个“天人”头额的由来。黄绢静静地听着 ,神情一时激动,一时平静。   一小时之后,两个“天人”的头额,已经放在卡尔斯将军那豪华的雕花心木的 办公桌上。坐在办公桌后的卡尔斯将军,盯着那两个骷髅,好几次伸手想去碰,可 是发着抖的手,伸出去,又缩了回来,神情像是一个小孩子在面对着一条鳄鱼一样 。   黄绢吸了一口气:“将军,你就是这一类人,你看到这金属片的边缘没有?” 卡尔斯将军陡然震动了一下,双子紧抱着头。   原振侠在黄绢的身边低声道:“你这样说,会不会太刺激了他?”   黄绢也压低了声音,道:“你以为我用什么方法才能在他派出恐怖分子抓了我 来之后,还能这样自由自在?”   原振侠有点不明白,黄绢缓缓地道:“那是因为我一见到了他,我告诉他,他 的脑子里,有着一片金属片!”   原振侠皱着眉,很难想像当时的情形。而事实上,黄绢是在离开原振侠之后, 就立即决定了这样做的。   当时,原振侠和泉吟香一起上了救护直升机,黄绢在人群中呆立着的时候,她 已经决定黄绢在当天就被日本移民机构押上了飞机,她在香港一下机,就已经有人 在“恭候”着她。黄绢并没有表示任何反对的意思,就登上了为她准备的专机,在 机上,她已经要求一到这就要见卡尔斯将军。这正是卡尔斯的愿望,当然一说即合 。   她和卡尔斯将军见面的地点,是在一间极其豪华的别墅之中,那别墅守卫之森 严,只怕可以算得上世界第一,当卡尔斯呵呵笑着,全副武装,看来确是十分神气 ,张开双臂,想一看到黄绢,就将她拥在怀中之际,黄绢已经直指着他的头部,道 :“将军,你是一个与众不同的人,在你的脑部,有着一片金属片,寻常人在这种 情形下,早就死了,可是你不同,你是‘天人’!”   卡尔斯一时之间,虽然不明白黄绢这样说是什么意思,他张开了的手臂,僵在 半空。黄绢又将刚才的话,重复一遍。卡尔斯仍然一副莫名其妙的神情,黄绢又将 她和原振侠两个人的发现,用最简单的言词解释着,看卡尔斯的神情,开始有点明 白。   当他终于弄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时,他的反应,虽然出乎黄绢的意料之外,他 先是张大了口,又是吃惊;又是怪异,但随即,他狂笑起来,一面笑,一面手舞足 蹈,道:“我和常人不同,我是‘天人’!是上天派下来统治全世界的人!”   黄绢呆了一呆,道:“只是不同,并不见得你就可以统治世界!据我所知,至 少也有另外两个人和你一样,一个是古代的大将军——”卡尔斯陡地挺直了身子, 道:“和我一样?”黄绢苦笑了一下,道:“还有一个,只不过是医院的院长,一 位医学博士!”   卡尔斯吼叫道:“我不同,我要向全世界宣布这件事,证实我与众不同。”   黄绢真的未曾想到卡尔斯的反应,会如此狂烈,她摇着头,道:“据我所知, 这个秘密绝不能有人知道,知道的人,会被一种神秘力量所杀,我父亲就是这样死 的!”   卡尔斯瞪着黄绢,家:“你知道了,为什么还不死?”   这个问题是黄绢无法回答的,因为连她自己都莫名其妙,何以她可以不死。当 她才从小型X光机上,看到卡尔斯头部的情形之际,她自以为快死的了。   卡尔斯变得更暴躁起来,厉声道:“你别再耍什么花样!我已经受够你的花样 了,这次你一定走不掉!”   黄绢直视着他,道:“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子,你是愿意在报复的心理下占 有我,还是让我做点工作,来确定你是与众不同的人。”   卡尔斯眨着眼,黄绢的话,打中了他的心坎。他是那样一个狂妄而具有野心的 人,要是能确实证明他是一个‘天人’,与这一点相比较,黄绢虽然有她独特出色 的美丽,但似乎也不算得什么了!   在考虑了一分钟之后,卡尔斯挥手,道:“如何才能证明?”   黄绢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为了说服卡尔斯将军再走进X光室,黄绢又花了至少半小时的时间,并且,她使 卡尔斯相信,她那样做,是冒着生命危险的,而令得卡尔斯可以确实知道自己是一 个非凡的天人。                 第十四章   一切操作过程,全由黄绢一个人进行,而那就是他父亲上次“发生意外”的地 点!   当原振侠在疾驶的吉普车中(注),听黄绢讲到这里时,他已不禁紧张得手心 冒汗,对黄绢这股勇气,心中佩服不己。   当然,他可以知道,黄绢并没有“发生意外”,因为她就在身边,长发飘扬, 神采飞逸。然而,仁五郎、黄应驹、陈山,有那么多死于神秘力量的例子在,她这 样做,真需要勇气。   (蜜儿注:这里,两人莫名其妙又回到了车上,实是原著如此,不是扫描错误 。)原振侠有点情不自禁地伸手,在黄绢的手背上,轻轻按了一下,黄绢立时敏感 地缩了缩手。原振侠心中暗叹了一声,问:“结果怎样?”黄绢打开了车中的一个 箱子,道:“结果在里面,如果你想看,可以看,如果你不想看,那就算了。”原 振侠看到箱子里有一只大牛皮纸袋。   这种大牛皮纸袋,原振侠作一个医科大学的学生,自然再熟悉也没有,那是要 来放x光片的。他叮着那牛皮纸袋,心头怦怦乱跳,一时之间,决定不下是不是伸 出手去。   他注意到黄绢的语气之中,含有相当程度的挑战。她不说“你看”、“如果你 看”,而故意只说“想看”。原振侠和黄绢两人,都知道有一个人看了这类特殊的 “天人,,头部的x光片后的结果,这个人就是原振侠的同学,仁五郎。车子在疾 驶,迎面而来的劲风相当强,不时有一点细小的沙粒,夹在风中,打在人的脸上, 隐隐生痛。在原振侠略一迟疑之间,黄绢转过头来,向他望了一眼,眼神之中,更 充满了挑战的意味。原振侠笑了起来,他不再迟疑,取起了大信封,黄绢将车速减 慢了一些,原振侠自牛皮纸袋中,抽出了调光片来,那是头部照片,拍得极好,可 以清楚地看到,在大脑的左右半球位置上,有着一大片阴影,一片在脑中的金属片 的阴影。原振侠在看了一眼之后,立时闭上了眼睛,等待着灾难的降临。从仁五郎 的离奇死亡上他可以知道,那种神秘力量,几乎是立刻来到的。可是他闭了眼睛, 约有十秒钟,车子仍在向前驶,并没有什么意外发生。原振侠又睁开了眼来,黄绢 冷冷地家:“不相信我的驾驶技术?认为我的车子会出事?”   原振侠对于这种不断挑战,实在也有点疲倦,他只是问:“为什么?”   黄绢摇头,道:“不知道,或许我们两个人与众不同,也是天人!天人看了天 人的x光片,不会有意外发生!”   原振侠立时道:“不对,黄教授是天人,已经有他的骸骨证明,黄教授就是在 看调光片时发生意外的!”   对于原振侠的话,黄绢的反应是紧抿着嘴,因为她无法反驳。当她在看了卡尔 斯头部的调光片而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之际,她就设想自己也可能是“天人”。   这一点,本来是很容易证实的,只要她给x光片照射一下就可以了,可是她却 提不起这个勇气来。如今原振侠提出的反证,是无可反驳的,那么,何以他们两人 会没有意外呢?是那种神秘力量已经消失了,还是那种神秘力量单单放过他们?黄 绢想不出原因来、只好不响,原振侠问:“有多少人看到过这调光片?”   黄绢家:“我、你、和卡尔斯,一共三个。”她略顿了顿,又道:“卡尔斯在 确知自己果然与众不同之后,狂妄得认为自己是天神的儿子,认为他在做的事,主 是在完成真神的使命!”   原振侠闷哼了一声,家:“他本来就是一个狂妄之极的野心家。”   黄绢侧了侧头,让她的长发,象瀑布一般地泻向原振侠的那一边,也使原振侠 闻到了自她发端散发出来的那股幽香。她神情带着疑惑,道:“有一件事,相当怪 诞的。”   趁她停了一停之际,原振侠苦笑,道:“我想不出还有比人的脑中有一片金属 更怪诞的事了。”黄绢象是完全没有听到她的话,微蹙着眉,陷入沉思之中,然后 徐徐地道:“卡尔斯当知道自己是天人之后,就说要同天神作沟通,开始静坐,冥 想——”原振侠几乎没有笑出来,卡尔斯这样的野心家,使用一切恐怖手段来巩固 他的权利的人,忽然之间和静坐。冥想这种行为联系在一起,真有点不可思议。   黄绢继续道:“我以为这只不过是他的异想天开,谁知道他静坐了一天之后— —”原振侠忍不住道:“怎么样,他得到了什么指令?”   黄绢的口角向上牵了一下,有点不屑的神情,家:“他说,他有强烈的感觉, 要到一个地方去,在那里,他可以找到他这类人的根源。”   黄绢说得十分认真,原振侠不禁呆了半晌。黄绢又道:“我要他形容那种感觉 ,是不是有人在命令他,他非常生气,说全然是他自己的感觉,一种突如其来的意 念!非常强烈,但完全是自己产生的!”原振侠在一时之间,实在有点无法接受这 种的“感觉”,只是“嗯”了一声。黄绢道:“我认为,如果他所说的是可以实现 的话,那么,他们这一类人是由何而来的,就可以有答案了。”   黄绢吸了一口气,声音变得略为低沉;“所以我才请你来,因为这种神秘现象 ,毕竟是我们共同发现的。”   原振侠望看黄绢,口中嗫嚅了一句连他自己都听不清楚的话,他实在想说些什 么,可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车子已驶进了市区,在街道上简直是横冲直撞 ,交通警察还特别拦住了别的年子。等到车子驶进了一幢华丽的别墅,门口的警卫 ,纷纷举枪致敬,车子驶过电控制的大门,直来到建筑物前的时候,已经听到了卡 尔斯的吼叫声:“那小子怎么还没有来?”   随着卡尔斯的怒吼声,两个军官象是兔子一样奔出来,两个人一个左颊通红, 一个右颊通红。那两个军官奔出来,看到黄绢已驾车来到,神情比死囚遇赦还要高 兴,真中一个忍不住低头在车上吻了一下。   黄绢跳下车,向原振侠作了一个手势,两人一起走了进去。进入了一个布置华 丽得过份的客厅,看到卡尔斯,这个在心理上,认定了自己是真神派他来统治全球 的人,正铁青着脸,象猴子一样地跳跃着,然后陡然停了下来,停在原振侠的面前 ,道:“小子,你来了!”   原振侠很沉着,道:“将军,我来了!”   卡尔斯立时转问黄绢:“你说,为什么要等他来了,我才能出发?”   黄绢道:“我已经说过了,整件事件,从开始起,就是他参与的!他还带来了 两个骷髅,其中有一个,是我父亲的遗骸,我想你可以看一看!…卡尔斯一时之间 ,倒不知说什么才好。他一生之中的古怪经历再多,有人邀请他看两个死人骷髅, 只怕还是破题儿第一遭!黄绢又道:“这两个人生前,和你一样,脑中都有着金属 片!”卡尔斯先是一怔,接着,就愤怒起来,道:“胡说,天神派来的人,不会死 !他们不是,我才是!我已经和真神联络好了,不是你阻挠,我早就出发去见他了 !”   黄绢扬了扬眉,道:“你已经知道了确切的地点?”   卡尔斯现出了极短暂的迷惘来,接着道:“还不知道,但是到了那里,真神一 定会指引我去到他的面前。”   原振侠问:“那你至少要知向何处去!”   卡尔斯道:“当然我知道!”他指着黄绢和原振侠:“你,你,跟我一起去, 你们将成为我最忠实的仆人,在我的丰功伟业之中,占一定的地位。”   原振侠本来还怕卡尔斯不让他们一起去,如今,虽然卡尔斯的话很不中听,但 是也不必去追究了。卡尔斯转过身来,大喝一声,一个军官,立时推着一只巨大的 地球仪,来到了他的面前。   卡尔斯先是将手按在地球仪上,用力转了一下,令得地球仪在它的支架上,急 速地旋转起来。原振侠竭力忍着笑,这种情形,他在“大独裁者”这部电影中看到 过。看来,野心家的心态,全是一样的。然后,卡尔斯按停了急速旋转的地球仪, 指一处地方,道:“这里!”   黄绢和原振侠去看他所指的地方,两人在互望了一眼。卡尔斯所指的地方是中 东,死海,他指着死海。   原振侠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卡尔斯怒道:“笑什么?”   原振侠道:“将军,请你指详细一点,因为你所指的地方是死海,死海的西岸 ,有一大半,是以色列的边界。如果你要去的是那里,只怕你没有毁灭以色列之前 ,还做不到!”   卡尔斯紧握着拳头,道:“那就先将以色列毁灭!”   原振侠毫不留情地道:“用你的拳头!”   卡尔斯极怒,但是紧握着的拳头,还是渐渐地松了开来。   因为他再狂妄,也知道用拳头毁灭不了以色列。他盯着地球仪,道:“是在那 里,详细的地点我不知道。”   黄绢道:“那我们可以取道约旦,到死海边上去。”   卡尔斯有点不高兴,摇着头,道:“约旦!我和他们国王不算是好朋友。”黄 绢道:“总比以色列好多了!”   卡尔斯面肉抽动了几下,不出声,已经答应了,黄绢向身边的一个军官做了一 个手势,道:“立即和约旦大使馆联络,将军的专机要在安曼降落,将军的行程, 要绝对保守秘密,消息若丝毫泄露,将严重影响两国间的关系!听清楚了没有?” 黄绢说一句,那军官答应一句,黄绢话才说完,那军官就飞步奔了出去。原振侠怔 怔看着,这种情形,是他绝对想不到的。黄绢和卡尔斯在一起有多久?只不过几天 ,她已经可以代卡尔斯发号施令了,而且发出的命令还那么简短有力,条理分明, 只怕卡尔斯自己就做不到。如果这种情形持续下去,只怕黄绢可以成为卡尔斯将军 最得力的助手,成为这个国家最高权力的掌握者!   原振侠的心中,感到了苦涩,不管开始时黄绢为什么要忘了暴风雪山洞中的那 几天,但可以肯定最后令她再也想不起那几天的原因,一定是刚才那种情形的持续 和扩展。黄绢在那军官走出去之后,才转向卡尔斯,道:“只是我们三个人去,不 会有人知道我们的行踪。到了约旦首都安曼之后,完全以普通人身份行动!”   卡尔斯看来对黄绢的话,已没有表示异议能力,连连点头,一面盯着地球仪, 一面喃喃地道:“死海,只要让我看到死海,我就知道该到什么地方去!”当他这 样说的时候,他现出十分迷惘的神情来,象是在追思十分遥远的记忆一样。   泉吟香也一样。   当她坐在大型客机头等舱的舒适宽大的座椅中,闭上眼睛的时候,她仿佛看到 了无边无际起伏的山峰,而最后,是一片在阳光下,闪耀着异样的海洋。   泉吟香知道自己从来也未曾到过那样的地方。她甚至于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 去。她只是知道,自己一定要去,而且一定能找到自己要去的目的地。   如果摊开一张世界全图,泉吟香的行程路程,和卡尔斯他们三个是完全不同的 。一个从日本东京出发,一直向西飞,而卡尔斯的专机,自北非洲出发,一直向东 飞。当泉吟香到了台拉维大,驾着旅行社替她准备好的一辆性能极佳的汽车,继续 她的行程之际,卡尔斯、黄娟和原振侠三人,也已经驾着车,驶过起伏的山岗,一 直向南驶,双方的目的地相同:死海。   泉吟香在越过了以色列边境,进入约旦境内之后,就沿着约旦河的河岸向前驶 。约旦河的河水看来极混浊,越向前驶,泉吟香越觉得自己快要到目的地了。这是 一种极真奇妙的感觉,她对这个陌生的地方,仿佛有着极度的了解,甚至在轮下扬 起的尘土,也给她一种熟悉的感觉。   她还不知道继续向前去,会发生什么事,她只是固执地,象是奉了什么召唤一 样,或者说是被她自己的意志所召唤,向前驶着。   傍晚,夕阳西斜时分,泉吟香看到了死海的海水,她已经来到了海边上,血一 样红的晚霞,映在海面上,闪烁着异样的光彩。死海这个名称,带给人一种联想, 认为整个海是死寂的,可是海终旧是海,即使有着死海这样特殊的名字,仍然是活 跃多变的。泉吟香一直将车子驶到海边,当她停下车,盯着色彩变幻的海面时。她 听到了车子马达的轰叫声,也看到另一辆车子,疾驶而来,几乎就在她车子旁停下 来。泉吟香打开车门,才跨下车,就看到一个身形相当高大的人也从那辆车上下来 。   泉吟香有点不由自主地向他走去,那身形高大的,也向她走来。泉吟香甚至没 有注意到跟着下车的原振侠和黄绢。   原振侠和黄绢极疑惑地互望着:泉吟香和卡尔斯两人,没有可能是认识的!可 是他们却在迅速接近。卡尔斯来到了泉吟香的身前,道:“应该很近了!”泉吟香 口答道:“是,应该很近了!”原振侠和黄绢,都无法明白他们在说什么。   卡尔斯伸手向前面指了一指,道:“是在那里!”这时他的话气,已变得十分 肯定。泉吟香也跟着,点了点头。   原振侠和黄绢,循卡尔斯所指处看去,看到他指的,是海边的一个相当高的土 岗所形成的峭壁,一面接着海,耸起约有两公尺高,距离他们并不远。   在他们还未明白卡尔斯和泉吟香究竟为什么说目的地是那肖壁之际,一个狂妄 而充满野心的将军,和一个娇柔美丽的女明星,已经一起向前走了过去。那一段路 虽然不远,可是并不好走,海边有不少凌乱的石块,但是他们却一直观看前面,向 前走着。   原振侠和黄绢忙跟在后面,急急追着。没有多久,已经来到那峭壁前,卡尔斯 和泉吟香甚至是争先恐后地贴着峭壁向前走,他们的神情,有一种难以形容的怪异 ,看得黄绢和原振侠两人,心头生出了一股极度的诡异之感。   突然之间,前面的两个人停了下来,不由自主喘着气,原振侠走前几步,看到 他们两人停留之处,有一家极窄的山缝,只能供一个人侧身挤进去。   卡尔斯和泉吟香两人并没有停留多久,卡尔斯首先就从那山缝中挤了进去,接 着,泉吟香也挤了进去。原振侠犹豫了一下,黄绢已经来到了他的身边,神情骇然 ,道,“看情形,这里面,就是神秘力量的来源!”   原振侠也有同感:“他们自以为是自己感到要来这里,实际上是那种神秘力量 将他们召来的!”   黄绢深深吸了一口气:“他们是天人,我们不是,我们能不能进去?”   原振侠犹豫了一下,他们一直在探索事情的真相,现在已经找到了整个神秘事 件的源头,不论进去之后会发生什么事,当然绝没有放弃的道理。   他作了一个手势,并没有说什么,已经侧身挤了进去,黄绢跟着也挤了进来。 在那狭窄的山缝中前进,并不是容易的事,原振侠想伸手去握黄绢,但黄绢却推开 了原振侠的手。   原振侠压低了声音道:“那次暴风雪,我们在……”黄绢不等他讲完,就道: “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算了!”原振侠还想说什么,在里面,突然传来了一阵极 其奇异的声响来,那种声音听来尖锐而短促,一下接一下响着,原振侠忙加快速度 向前挤去,通道倒是越来越宽,可以容人向前奔跑了!   原振侠向前奔着,他发现那是一个山洞,越向前去,越是宽阔,山洞中本应该 极度黑暗的,可是洞壁的石块上,却都有着柔和的光芒,使人可以看得清眼前的景 象。   他奔出了约莫一百公尺,就陡然站定,一时之间,他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在他面前的是一扇门,发出灰色的金属光辉,那种急促而尖锐的声音,就从这扇 门中传出来。   原振侠再也没想到,在荒芜的死海之滨的一个山洞中,会看到这样的一扇门! 这样的门,通常来说,都只有设备最先进的建筑物中才看得到。   他站着不动,立时感到黄绢的喘息声,在他的身后传来,他回头看了黄绢一下 ,两人一起走向前。他们不约而同地伸手去推门,手还没有碰到那扇门,门就自动 向着一边,移了开去。   当门移开之后,原振侠和黄绢两人真正呆住了!看到了那扇门,已足以令人怔 呆,可是门内的情景……原振侠在心中自己问:那是什么地方?是些什么东西?   那是什么地方,实在是很容易回答的,门内,是一间很大的房间,或者说,是 一个极大的空间,估计有一百公尺见方。   在那个空间之中,四壁全是密密麻麻的柜子。说是柜子,或者并不怎么适合, 那是一组一组的架子,架子上全是在缓缓闪动的光亮,和看不出是什么用途的小转 盘。那些转盘,乍一看来,倒有点象是大型电脑的资料储存带。   然后,空间的中间,是一排一排竖立的同样的架子,同样的闪耀和同样的小转 盘。   一看过去,给人的印象是数不清那么多。整个空间之中,唯一和那些架子不同 的东西,是一个椭圆形的物体,那物体上有一个椭圆形的旋转球状物,尖锐短促的 声音,就是从那个球状物中所发出来的。而泉吟香和卡尔斯两个人,就站在那个和 人一样高的圆柱之前,神情庄肃得如同在朝圣一样。   原振侠和黄绢迟疑了一下,向里面走进去,他们还没有来到那圆柱体前,就听 卡尔斯陡地叫了起来:“不是!不是!我是真神派来的,我负有伟大的使命,我是 全世界的统治者!”他一面叫着,一面现出极激愤的神色来,用力敲打着那个圆柱 体。   他继续大声叫道:“不,我和所有的人全不一样,绝对不一样!”   卡尔斯叫得那么大声,以至他脸上的肌肉完全扭曲了:在他狂叫的时候,泉吟 香转过头来,用一种不明白的神情望着他,道:“我倒觉得很高兴,和普通人一样 ,有什么不好?”   卡尔斯陡地转过身来,向黄绢道:“走,我们走!”   黄绢问道:“你在这里,知道了一些什么?”   卡尔斯并不回答黄绢的问题,向外直奔了出去,黄绢犹豫了一下,立时跟了出 去。原振侠向泉吟香望去,看到她的神情平静。他实在不明白何以两个人来到了同 一地方,所产生的反应会如此截然不同。   正当他想问泉吟香之际,那旋转的椭圆体中所发出来的尖锐声响,突然停止, 接下来,所发出来的是一阵莫名其妙的杂声,然后,传出了一个清晰的词句来,道 :“你不是我们选定的研究对象!”   原振侠陡然呆了一呆,那声音是在对他说话?他心中充满了疑惑,那声音又响 了起来,道:“泉吟香是,你不是。”   原振侠“啊”地一声,家:“对,她脑中可能有一片金属片,卡尔斯也有,我 没有。你是谁?”   那声音清晰而平稳,一点也没有感情,道:“我是谁,对你解释起来,实在太 困难了,或者简单地对你说,我们在这里设立了一个研究站,是专门研究你们这种 生物的!”   原振侠陡地吸了一口气,把人称为:“你们这种生物”!这是什么样的语气? 他已经有点明白了,虽然那几乎是不可接受的,但是这个空间中的一切,又岂是可 以接受的?他不由自主抬头向上看了一下。这时他在山洞之中,自然无法看到天空 ,无法看到无穷无尽的天空。   但是他已可以明白,这里的一切,神秘的力量,正是来自无穷无尽的天空。   他只是呻吟也似地道:“研究,脑中的金属片——”那声音道:“那帮助我们 ,将你们这种生物的一切思想活动,全记录下来。你们这种生物,是这里唯一有思 想电波的生物。”原振侠感到双腿有点发软,但是他还是竭力支撑着,站着不动, 四面看看,他陡然闪过一个念头,道:“这里的一切,全是储存下来的资料?”   那声音道:“资料已经足够了,你们这种生物的思想活动,其实相当简单,突 不破几种模式,我们甚至可以掌握到活动的规律,研究工作,也可以结束了。”   原振侠怔呆着,讲不出话来,那声音却在继续道:“你们这种生物的思想活动 ,全绕着一个中心打转,那中心就是一切全为了自己的利益,有很多情形之下,这 种利益,甚至不是生存所必须的。当然,也有少数的例外,不过太少了。”   原振侠只觉得耳际嗡嗡作响,他用力在自己头上拍了一下,道:“你们搜集思 想电波,那金属片……是怎么嵌进脑中去的?”   那声音停了一停,象是一时之间,不知道原振侠这样问是什么意思,接着,就 发出了“嘿”的一声,道:“嵌进去?当然不是,那是我们利用了一种能量的刺激 ,聚集了你们体内所有的金属元素,逐渐生长而成的,大约……需要三年时间,就 可以完成了!”   原振侠吞下了一口口水,道:“你的意思是,你们选择了一个婴儿,利用一种 能量去刺激他,三年之后,这个人的脑际,就会长出一片金属片来?”   那声音道:“是,你们体内、本来就会生长异形物体,各种结石,就有着各种 不同的化学成份,也是在各种不同的刺激下在体内自然形成的。”   体内结石的形成情形,原振侠当然了解,他苦笑了一下,道:“经你们选中的 人,就有非凡的能力?”   那声音道:“怎么会?我们只不过是想得到选定对象的思想活动资料,并不给 他任何力量。”   原振侠道:、可是据我所知,那些人有非凡的生存力量,有的可以在没有氧气 的情形下来,有的可以在没有水份的情形下活下来,也有的可以耐过非人所能抵受 的严寒!   那声音道:“嗯,那些对象,我们既然选定了,当然不希望他们过早消失,那 金属片的作用之一,是这个对象的身体机能,可以接受我们这里的指挥,令得他身 体的一切机能,暂时停顿,象是某些低等生物的冬眠一样。那样,就可以帮助他们 在恶劣的环境之中,继续生存!”   那声音略停了一停,又道:“这种情形,其实已不是什么秘密,我们的一个对 象,曾经在极恶劣的情形下,在一个木架子上往了三天,结果没有死,你们称之为 ‘复活’?其实,他根本没死。这个对象的思想活动资料十分宝贵,因为他是我刚 才提及的例子之一。”原振侠的心跳得极其激烈。这个在“木架子”上挂了三天, 后来被认为“复活”了的人是谁?这种选定对象来作研究的事,在地球上已发生多 久了?   原振侠没有再想下去,因为他知道,对方如果来自另外一个星球的话,地球上 的时间对他们是没有意义的,三天和三千年,完全是一样的。   那声音继续道:“我们完全没有恶意,只不过想通过这个方法,搜集资料而已 ?”   原振侠陡地激动了起来:“没有恶意?至少我就知道,有三个人是因此死亡的 ,你们致力保守这个秘密,不为世人所知,甚至看到了脑中有金属片的x光片,也 会被你们不知道用什么力量而变成‘意外死亡’!”   那声音仍然是如此平板而不动感情,道:“这真是很抱歉了,都是意外,机会 应该极微!”   原振侠问道:“什么意思?”   那声音道:“只有被选的对象,在知道了这个秘密后,由于脑部的特殊反应, 使我们这里有了感觉,就有一种特殊的能量,去毁灭他。我们实在不愿见到有这种 情形发生,但是为了保守秘密,所以也只好这样做。同样,我们也可以通过这里, 去指挥对象一些事。”原振侠呆了半晌:原米是这样!和他本来所设想的恰好相反 ,只有被选定的对象——“天人”,在知道了秘密之后,才会导致神秘力量令他死 亡!黄应驹是,羽仁五郎是,陈山也是!他和黄绢不是,所以知道了秘密之后,反 倒安然无事!而泉吟香为什么会去掘坟,也有了答案。   原振侠苦笑道:“你们选定的对象,一共有多少?”   那声音道:“维持十万这个数字!”   原振侠张大了口,十万,有那么多!等于是地球人口的四万分之一,每四万个 人之中,就有一个被他们选中,自小就被他们用特殊的方法,令得他们的脑中长出 一片金属片来,而“他们”就通过这金属片的功能,把这个人的思想活动,全记录 下来。原振侠再吸了一口气,道:“你为什么让我知道?为什么召泉小姐和卡尔斯 来?”那声音道:“事情快结束了,他们两个是杰出的人物,感应特别强烈,是他 们自己要来的。至于你,是为了要使你明白我们并无恶意。刚才那男性的对象,在 知道了他自己只不过是一个抽样调查的对象之后,曾感到极度的失望,这是为了什 么,我们倒真不明白!”原振侠苦笑,卡尔斯为什么失望,他倒是明白的,“他们 ”不明白,这证明“他们”的研究工作,买在并不算是成功。原振侠看看那些不断 闪亮的光,了解到可能每一点光,就代表着一个人。   一个人,不论他生活在地球的那一个角落,他的思想活动,那会在这里被记录 下来!这真是令人一想到就不免有昏眩之感的事!   那声音还在继续,道:“你们快离开吧,记录我们会带走,这里一切都会在短 时间内自行毁灭,调查对象脑中的金属片,我们会令之还原为金属,为身体各部份 吸收或者排出体外。”   原振侠仍然处在一种极度惘然迷惑的境地之中,他感到有人轻轻推了一下,推 他的是泉吟香,泉吟香低声道:走吧!”   原振侠还有些话要问,但是他该知道的,都已经知道了,而泉吟香在不断拉他 ,他和泉吟香一起离开。   到了山缝外,看到卡尔斯在振臂高呼:“我是真神派来的伟大使者!”   黄绢象哄小孩一样在哄他,道:“对,你是!”   原振侠忍不住道:“自欺欺人,是最不可恕的!”   黄绢摇头道:“不是自欺,我觉得我可以适应他的这种生活。”黄绢在这样说 的时候,神情是这样高傲,几乎有点接近卡尔斯将军了。原振侠叹了一口气,没有 再说什么。当他们来到车辆旁边的时候,原振侠自然而然,登上了泉吟香的车子, 他甚至没有和黄绢说“再见”。他只是在想着:“对,过去的,就让他过去算了! ”   报上有两则小新闻,不是很为人注意。   第一则是,死海的东岸,发主了一次轻度地震,那次地震,将海边的一座山头 ,震成了平地。   第二则,报上登得比较详细。一九八一年九月二十七口,香港东方日报刊登的 这则消息是:“印度南部一名六十四岁男子……被送到特里多德鲁姆的医疗科技研 究所接受x光检查,结果发现他的脑内藏有一块三厘米长的金属片……医生不能解 释该块金属片,如何走进该男子的脑内。”   世上能知道该男子脑中何以会有金属片的,只有原振侠一个人,他知道,那是 “他们”在消灭调查对象脑中金属片的时候的一个意外的遗漏。黄绢不知道,因为 当时黄绢已经离开。泉吟香和卡尔斯也不知道,因为所有的“选定对象”在脑中金 属片消失的同时,也失去了和那个中心的联系,在记忆中没有了这一段。   至于“他们”将那许多资料作何种用途,原振侠不知道,也根本不敢去想!                 (全文完)